两丫环寻鞋显高低 众主仆相面论贵贱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29.html
春梅真个押着秋菊去花园各处寻了一遍,葡萄架下翻遍了,只差没上架子去,哪里寻得到那一只大红绣花鞋儿?
春梅骂道:“奴才,你媒人婆迷了路儿,没的说了!王妈妈卖了磨,推不得了!”
秋菊被她骂得低了头:“不知什么人偷了娘的这只鞋儿去了。”一会儿又望着春梅说道,“我记起来,昨日没曾见娘穿进屋里去,敢是你昨日开花园门,放了哪个进来拾了娘的鞋去了?”
春梅想也没去想此话有没有理儿,一口唾沫哕了过去,骂道:“贼见鬼的奴才,又搅缠起我来了!六娘叫门,我不替她开?可可儿的就放进人来了。你抱着娘的铺盖,就不经心瞧瞧,还敢说嘴儿!”
这便是女人好强之心所致,春梅压根儿就不去想自己与此事有关。若是冷静下来思量思量,就会想到那小猴儿铁棍儿也是进了园子的。
春梅又押着秋菊回房里来。金莲教春梅扯她去院子里跪着,秋菊哭丧着脸说:“等我再往花园里寻一遍,寻不着,随娘打吧。”
春梅:“娘休信着她。花园里地也扫得干干净净的,就是针也寻出来了,哪里有鞋?
秋菊道:“我不是说了,等我再寻不出来,教娘打就是了。你在一旁戳舌儿怎的?”
金莲对春梅说道:“也罢,你跟着这奴才,看她哪里寻去。”
春梅又押着她在花园山子底下各雪洞儿、花池边、松墙下,寻了一遍,没有。秋菊也慌了。春梅恼了,扇了她两个耳刮子,就要拉回去见金莲。
春梅道:“那里藏春坞是爹的暖房儿,娘这一向又没到那里去。我看你寻哩,寻不出来,我和你答话?”于是押着她进了藏春坞雪洞内。
正面是张坐床,旁边是香几,都寻了,没有。又去翻书箧内。
春梅道:“这书箧内都是爹的拜帖纸,娘的鞋怎的到这里?没的摭溜子捱工夫儿,翻得它恁乱腾腾的,惹爹看见又是一场儿,你这歪剌骨可死成了。”
那秋菊也不听她的,只顾翻。良久,只见她说道:“这不是娘的鞋!还包在一个纸包内,裹着些棒儿香、排草。”
说着,取出来与春梅瞧。又说道:“可怎的,这不有了娘的鞋?刚才你还调唆娘打我。”
春梅接过来一看,果然是一只大红平底鞋儿,说道:“是娘的,怎么来到这书筐内?昨日没谁进这雪洞里来。好跷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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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拿着鞋来见金莲。春梅回道:“在藏春坞爹暖房书筐内寻出来的,和些拜帖子纸、排草、安息香包在一处。”
金莲接过鞋拿在手里,取过她的那只鞋来一比,都是大红四季花嵌八宝缎子白绫平底绣花鞋儿,绿提根儿,蓝口金儿。
唯有鞋上锁线儿差些:一只是纱绿锁线儿,一只是翠蓝锁线儿,不仔细认,还看不出来。
金莲又蹬在脚上试了试,寻出来的这一只比另一只略紧一些,方知是来旺儿媳妇的鞋。心中暗道:“不知几时与了贼强人,不敢拿到屋里来,悄悄藏放在那里,不想又被这奴才翻将出来。”于是对秋菊说道:“这鞋不是我的,奴才,快与我跪着去!”又吩咐春梅:“拿块石头与她顶着。”
秋菊哭了起来,说道:“不是娘的鞋是谁的鞋?我好不容易替娘寻出鞋来,还要打我。若是再寻不出来,不知还怎的打我哩!”
秋菊哭着,抹着泪,走到院子里,跪在地上。春梅掇了块大石头顶在她头上。
秋菊见了,说道:“你也拿块小一些的,这么大,你也掇不动,我也顶不得。”
金莲已是另换了一双鞋穿在脚上。嫌房里热,吩咐春梅把梳妆盒放在玩花楼上,那里梳头去,梳了头要打秋菊。
陈经济早上从铺子里进来寻衣服,走到花园角门首。小铁棍儿正在那里玩耍,见陈经济手里拿着一副银网巾圈儿,便问:“姑夫,你拿的是什么?给我玩吧。”
经济道:“此是人家当的网巾圈儿,来赎,我寻出来与他。”
这小猴子笑嘻嘻道:“姑夫,你给了我玩吧,我换给你件好东西。”
“傻孩子,此是人家当的,不能给你玩。你要玩,我另寻一副儿与你玩。你有什么好东西,拿来我瞧瞧。”
“姑夫,我对你说了吧,我昨日在花园里玩耍,看见俺爹吊着俺五娘两只腿在葡萄架儿底下,一阵好风摇落。后来,俺爹进去了,我寻俺春梅姑姑要果子,在葡萄架底下拾了这只鞋。”
经济接鞋在手,只见此鞋曲似天边新月,红如退瓣莲花,把在掌中恰刚三寸,就知是金莲脚上之物,于是对小铁棍儿好言说道:“你先把这东西与了我,我明日一定另寻一对好圈儿与你玩。”
陈经济把鞋褪在袖中,转身径往金莲房来,一边走,一边想:“我几次戏她,她口儿且是活。及到关键时,又走滚了。今日天假其便,此鞋落在我手里。今日我着实撩逗她一番,不怕她不上帐儿。”
转过影壁,却见秋菊跪在院内,额上已是汗珠连连,便戏道:“小大姐,为什么来投充了新军,又掇起石头来了。”
金莲在楼上听见,便叫春梅问道:“是谁说她掇起石头来了?难道这奴才没顶着?”
陈经济这小伙儿方才扒步撩衣上楼来,只见金莲在楼前面开了两扇窗儿,挂着湘帘,在那里临镜梳头。
他走到旁边一个小杌儿上坐下,看着金莲梳头,也不说话。金莲黑油般的头发,手挽着梳还拖着地儿,红丝绳儿扎着,一窝丝攒上,戴着银丝髻,还垫出一丝香云;髻内安着许多玫瑰花瓣儿,露着四鬓,打扮得就是个活观音。
金莲梳了头,向面盆内洗了手,穿上衣裳,唤春梅拿茶来与姐夫吃。
“你看,我好心倒做了驴肝肺,你倒讪起我来。恁说,我去吧。”
经济抽身往楼下就走。金莲一把手拉住。说道:“怪短命,会张致的!来旺儿媳妇子死了,没了想头了,却怎么还认得老娘?”又问:“你猜着我不见了什么东西?”
经济向袖中取出那鞋儿,提着鞋拽把儿,笑道:“你看这个好的儿,是谁的?”
金莲见了,正是自己的那只大红绣花鞋,便道:“好短命,原来是你偷拿了我的鞋去了!教我打着丫头,绕地里寻。”
“我这屋里再有谁来?敢是你贼头鼠脑,偷了我这只鞋去了。”金莲不高兴地说。
“你老人家不害羞。我这两日又往你这屋里来了?我怎生偷你的?”陈经济还是笑。
“好贼短命,等我对你爹说!你倒偷了我鞋,还说我不害羞。”金莲忍不住笑道。
“你好小胆子儿!明知道你爹和来旺儿媳妇子七个八个,你还敢调戏她。既不是你偷了我的鞋,这鞋怎落在你手里?趁早实供出来,交还与我鞋,你还便益。自古物见主,不索取。但进半个不字,教你死无葬身之地。”金莲道。
“你老人家是个女番子,且是倒会放刁。这里无人,咱们好讲。你既要鞋,拿一件东西来,我换与你。不然,天雷也打不出去。”陈经济道。
“好短命!我的鞋应当还我,教我换什么东西与你?”金莲道。
经济笑了:“五娘,你拿你袖的那方汗巾儿赏与儿子,儿子还给你的鞋吧。”
金莲不肯:“我明日另寻一方好汗巾儿。这汗巾儿是你爹成日眼里见过,不好与你的。”
“我不。别的汗巾就与我一百方也不算,我一心只要你老人家这方。”陈经济一身都在发痒了。
金莲笑道:“好个牢成久惯的短命,我也没气力和你缠。”于是从袖中取出一方细撮穗白绫挑线莺莺烧夜香汗巾儿,上面连银三事儿都掠与他。
金莲吩咐:“你好生藏着,休教大姐看见,她不是好嘴头子。”
“我知道。”这小伙儿抽了汗巾儿,一面把鞋递与她,并把小铁棍儿拾鞋换网巾圈儿的事告诉了她。
金莲听了,粉面通红。银牙暗咬:“你看这贼小奴才,油手把我这鞋弄得恁漆黑污脏的!看我教他爹打他不打他。”
经济连忙说道:“你弄杀我了。打了他不要紧,敢就赖在我身上,是我说的,千万休要说吧!”
两个人正说在热闹处,忽听来安儿来寻,说是西门庆在前厅请陈经济写礼帖儿。金莲连忙撺掇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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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莲下楼来,教春梅取板子来,要打秋菊,一面喝令秋菊躺下,好打板子。
秋菊不肯躺下去,说道:“寻将娘的鞋来了,娘还要打我。”
金莲把刚才陈经济拿来的鞋递与她看,骂道:“贼奴才,你把那个当我的鞋,将这个放在哪里?”
秋菊一看,把眼瞪了,半日不敢认,说道:“这可是怪的勾当,怎生跑出娘的三只鞋来了?”
金莲一听,恼了:“大胆奴才!你敢是拿谁的鞋来搪塞我,倒如何说我是三只脚的蟾?这个鞋从哪里出来?”
这潘金莲就是心中着恼,就是要找个发泄之处,出气之口。惠莲的那只鞋从哪里来的,春梅已说了,此时又问,如何回答?这秋菊也真是笨浊,怎说出娘有三只鞋的话来?
不由分说,金莲教春梅拉倒秋菊,打了十板,打得秋菊抱股而哭,望着春梅道:“都是你开门,教人进来收了娘的鞋,这回教娘打我。”
春梅已知是自己昨天为瓶儿开门时,不慎让那小猴儿溜进来拾了鞋去,此时却不能承认,于是骂道:
“你收拾娘铺盖,不见了娘的鞋。娘打了你这几下儿,还敢抱怨人!这不只是只鞋儿,若是娘头上的簪环不见了,你也推赖个人儿就是了?娘惜情儿,还打得你少。若是我,外边叫个小厮,辣辣地打上你二三十板,看你这奴才怎么样的!”
不一会,西门庆来到金莲房中,金莲把小铁棍儿拾鞋的事告诉了他,又说道:“都是你这没材料的货,平白干的勾当!教贼万杀的小奴才把我的鞋拾了,拿到外头,谁没瞧见?被我知道,要将过来了。你不打他两下,到明日惯了他。”
西门庆听了,也不问个详细:你怎的知道小铁棍儿拾了鞋?谁告诉你来的?却一冲性子走到前边。那小猴子不知,正在石台基上玩耍,被西门庆揪住顶角,拳打脚踢,打得杀猪也似地叫起来,方才住了手。
这小猴子躺在地下,死了半日。慌得来昭两口子走来扶救,半日苏醒。见孩子鼻口流血,抱回房里慢慢问他,才知是为拾鞋的事。
一丈青气忿忿地走到后边厨下,指东骂西,一顿海骂道:“贼不逢好死的淫妇、王八羔子!我的孩子和你们有什么冤仇?他才不过十一二岁。晓得什么?知道生在哪块儿?平白地调唆打他恁一顿,打得鼻口都流血。假若死了他,你们淫妇、王八儿也不好,称不了你们什么愿!”
晚夕上床,西门庆见金莲脚上穿着两只纱绸子睡鞋儿,大红提跟儿,于是说道:“啊呀!如何穿这个鞋在脚上,怪怪的不好看!”
金莲道:“我只一双红睡鞋,倒被小奴才拾了一只,弄油了我的,哪里再讨第二双来。”
西门庆道:“我的儿,你到明日做一双儿穿在脚上。你不知,你达我一心只喜欢穿红鞋儿,看着心里爱。”
金莲说道:“怪奴才,可儿的来,我想起一件事来,要说又忘了。”因令春梅:“你取那只鞋来与他瞧!”
又对着西门庆说:“瞒着我黄猫黑尾,你干的好茧儿!一行死了来旺儿媳妇子的一只臭蹄,宝上珠一般收藏在山子底下藏春坞雪洞儿里,拜帖匣子内,搅着些字纸和香儿一处放着。什么稀罕东西,也不当家化化的,怪不得那贼淫妇死了堕阿鼻地狱!”又指着秋菊骂道:“这奴才还当是我的鞋,又翻出来,教我打了几下。”又吩咐春梅:“趁早与我把那死了的淫妇的鞋掠出去!”
春梅却把鞋掠在地下,看着秋菊说道:“赏与你穿了吧!”
这秋菊真是蠢笨,把那鞋拾在手里说道:“娘这个鞋,只好盛我一个脚指头儿罢了。”
金莲更上火了,骂道:“贼奴才,还叫什么娘哩!她是你家主子前世的娘!不然,怎的把她的鞋这等收藏得珍贵,到明日好传代。没廉耻的货!”
秋菊这才拿着鞋往外走,又被金莲叫了回来:“取刀来,等我把淫妇剁做几截子,掠到茅厕里去,叫那贼淫妇阴山背后永世不得超生!”因向西门庆道:“你看着越心疼,我越发偏剁个样儿你瞧。”
西门庆一直没言语,看着她说,由着她骂,到这时,不自然地笑道:“怪奴才,丢开手罢了。我哪里有这个心。”
金莲说:“你没这个心,你就赌个誓。淫妇死得不知往哪里去了,你还留着她鞋做什么?早晚看着,好思想她,是不是?正经俺们和你恁一场,你也没恁个心儿,还教人和你一心一计哩。”
西门庆笑道:“罢了,怪小淫妇儿,偏有这些儿的。她就在时,也没曾在你跟前行差了礼法。”说着,搂过金莲粉项来就亲了个嘴。两人又云雨做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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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西门庆正在前厅坐,看守大门的平安儿来报:“守备府周爷差人送了一位相面先生,名唤吴神仙,在门首伺候见爹。”
西门庆立即请将进来。只见这吴神仙头戴青布道帽,身穿布袍,足蹬草履,腰系黄丝双穗绦,手执龟壳扇子,自外面飘然进来。
年约四十之上,果然生得神清如长江皓月,貌古似太华乔松,威仪凛凛,道貌堂堂。西门庆降阶迎接至厅上,神仙见西门庆长揖,稽首就坐。须臾茶罢,坐着说话。
西门庆说道:“动问神仙高名雅号,仙乡何处?因何与周大人相识?”
吴神仙坐上欠身道:“贫道姓吴,名奭,道号守真。本贯浙江仙游人。自幼从师天台山紫虚观出家。云游上国,因往岱宗访道,道经贵处。周老总兵相约,看他老夫人目疾,特送来府上观相。”
“老仙长会哪几家阴阳?道哪几家相法?”西门庆又问道。
“贫道粗知十三家子平,善晓麻衣相法,又晓六壬神课。常施药救人,不爱世财,随时住世。”神仙从容而答。
西门庆听了,益加敬重,夸道:“真乃谓之神仙也。”一面令左右放桌儿,摆斋管待神仙。
神仙说道:“周老总兵送贫道来,未曾观相造,岂可先要赐斋?”
西门庆笑道:“仙长远来,一定未用早斋。待用过,看命未迟。”
于是陪着吴神仙吃了些斋食素馔。又抬过桌席,拂抹干净,安放笔砚来。
西门庆便说与八字:“属虎的,二十九岁了,七月二十八日子时生。”
“官人贵造:戊寅年,辛酉月,壬午日,丙子时。七月二十三日白露,已交八月算命。月令提刚辛酉,理取伤官格。子平云:伤官伤尽复生财,财旺生官福转来。立命申宫,是城头土命:七岁行运辛酉,十七行壬戌,二十七癸亥,三十七甲子,四十七乙丑。官人贵造,依贫道所讲,元命贵旺,八字清奇,非贵则荣之造。但戊土伤官,生在七八月,身忒旺了。幸得壬午日干,丑中有癸水,水火相济,乃成大器。丙子时,丙合辛生,后来定掌威权之职。一生盛旺,快乐安然,发福迁官,主生贵子。为人一生耿直,干事无二,喜则和气春风,怒则迅雷烈火。一生多得妻财,不少纱帽戴。临死有二子送老。今岁丁未流年,丁壬相合。目下丁火来克。若你克我者为官鬼,必主平地登云之喜,添官进禄之荣。大运见行癸亥,戊土得癸水滋润,定见发生。目下透出红鸾天喜,熊罴之兆。又命宫驿马临申,不过七月必见矣。”
神仙道:“官人休怪我说,但八字中不宜阴水太多,后到甲子运中,常在阴人之上;只是多了底流星打扰,又被个壬午日破了,不出六六之年,主有呕血流脓之灾,骨瘦形衰之病。”
神仙道:“目今流年,只多日逢破败五鬼在家吵闹,些小气恼,不足为灾,都被喜气神临门冲散了。”
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便道:“先生,你相我面何如?”
神仙相道:“夫相者,有心无相,相逐心生;有相无心,相随心灭。吾观官人,头圆项短,必为享福为人;体健筋强,决是英豪之辈;天庭高耸,一生衣禄无亏;地阁方圆,晚岁荣华定取:此几桩儿好处。还有几桩不足之处,贫道不敢说。”
神仙道:“你行如摆柳,必主伤妻;鱼尾多纹,终须劳碌。眼不哭而泪汪汪,心无虑而眉缩缩,若无刑克,必损其身。妻宫克过方可。”
神仙一边看一边说:“智慧生于皮毛,苦乐观乎手足。细软丰润,必享福逸乐之人也。两目雌雄,必主富而多诈;眉抽二尾,一生常自足欢娱;根有三纹,中岁必然多耗散;奸门红紫,一生广得妻财;黄气发于高广,旬日内必定加官;红色起于三阳,今岁间必生贵子。又有一件不敢说:泪堂丰厚,亦主贪花;谷道乱毛,号为淫杪。且喜得鼻乃财星,验中年之造化;承浆地阁,管末世之荣枯:
神仙相毕,西门庆道:“请仙长相相房下众人。”一面令小厮:“去后边请你大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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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出来了,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孙雪娥等人都跟了出来,在软屏后潜听。
神仙见了月娘,连忙道了稽首,也不敢坐,在旁边观相,说道:“请娘子尊容转正。”
神仙端详了一会儿,说:“娘子面如满月,家道兴隆;唇若红莲,衣食丰足。山根不断,必得贵而生子;声响神清,必益失而发福。请出手来。”
神仙道:“干姜之手,女人必善持家;照人之鬓,坤道定须秀气。这是几桩好处。还有些不足之处,休道贫道直说。”
神仙道:“泪堂黑痣,若无宿疾必刑夫;眼下皱纹,亦主六亲若冰炭:
神仙观看良久,才说道:“此位娘子,额尖鼻小,非侧室,必三嫁其夫;肉重身肥,广有衣食而荣华安享。肩耸声泣,不贱则孤;鼻梁若低,非贫即夭。请走几步我看。”
神仙观道:“这位娘子,三停平等,一生衣禄无亏;六府丰隆,晚岁荣华定取。平生少疾,皆因月孛光辉;到老无灾,大抵年宫润秀。请娘子走两步。”
那金莲只顾嬉笑,不肯过来。月娘催之再三,方才出见。
神仙抬头观看这个妇人,沉吟半日,方才说道:“此位娘子,发浓鬓重,光斜视以多淫;脸媚眉弯,身不摇而自颤。面上黑痣,必主刑夫;人中短促,终须寿夭。
神仙观看这个女人,说道:“皮肤香细,乃富室之女娘;容貌端庄,乃素门之德妇。只是多了眼光如醉,主桑中之约;眉靥渐生,月下之期难定。观卧蚕明润而紫色,必产贵儿;体白肩圆,必受夫之宠爱。常遭疾厄,只因根上昏沉;频遇喜祥,盖谓福星明润。此几桩好处。还有几桩不足处,娘子可当戒之:山根青黑,三九前后定见哭声;法令绷缠,鸡犬之年焉可过?慎之,慎之!
神仙看了说道:“这位娘子,体矮声高,额尖鼻小,虽然出谷迁乔,但一生冷笑无情,作事机深内重。只是吃了这四反的亏,后来必主凶亡。夫四反者,唇反无棱,耳反无轮,眼反无神,鼻反不正故也。
神仙道:“这位女娘,鼻梁仰露,破祖刑家;声若破锣,家私消散。面皮太急,虽沟洫长而寿亦夭;行如雀跃,处家室而衣食缺乏。不过三九,当受折磨。
神仙睁眼儿看着春梅,年约不上二九,头戴银丝云髻儿,身穿白线挑衫儿,桃红裙子,蓝纱比甲儿,缠手缠脚出来,道了万福。
神仙观看良久,相道:“此位小姐,五官端正,骨格清奇。发细眉浓,禀性要强;神急眼圆,为人急躁。山根不断,必得贵夫而生子;两额朝拱,主早年必戴珠冠。行步若飞仙,声响神清,必益夫而得禄,三九定然封赠。但吃了这左眼大,早年克父;右眼小,周岁克娘;左口角下只一点黑痣,主常沾啾唧之灾;右腮一点黑痣,一生受夫尊敬。
神仙相毕,西门庆封白银五两给神仙,又赏守备府来人银五钱,拿回帖拜谢。吴神仙再三辞却,说道:“贫道云游四方,风餐露宿,化救万道,周总兵送将过来,可一时之情耳,要这财何用?决不敢受。”西门庆不得已,拿出一匹大布,送给神仙做大衣。神仙才受了,令小童接过,收在经包内,稽首拜谢。西门庆送出大门。神仙飘然而去。
“相李大姐有宿疾,到明日生贵子。她现今怀着身孕,这个也罢了。相咱家大姐到明日受折磨,不知怎的折磨。相春梅后日来也生贵子,或者只怕你用了她,各人子孙也看不见。我只不信说她春梅后来戴珠冠,有夫人之分。咱家又没官,哪讨珠冠来?就有珠冠,也轮不到她头上。”月娘说。
西门庆笑道:“他还相我目下有平地登云之喜,加官进禄之荣,我哪得官来?他大概是见春梅和你们站在一处,又打扮不同,戴着银丝云髻儿,只当是你我亲生养女儿一般,或后来匹配名门,招个贵婿,故说有些珠冠之分。自古算得着命,算不着好。相逐心生,相随心灭。周大人送来,咱不好嚣了他的头,教他相相除疑罢了。”说毕,月娘房中摆下饭来。
西门庆吃过饭,手拿芭蕉扇儿,信步闲游,来到花园大卷棚聚景堂内。周围已经放下帘栊,四下又是花木掩映,正值当午时分,只闻绿阴深处一派蝉声,忽然风送花香,袭人扑鼻,令人舒心适意。
西门庆坐在椅子上以手扇摇凉,见来安儿、画童儿两个小厮来井上打水,便叫道:“来一个,拿浇冰安放盆内。”
西门庆又吩咐:“到后边对你春梅姐说,有梅汤提一壶来,放在这冰盘内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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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只见春梅家常露着头,戴着银丝云髻儿,穿着毛青布褂儿,桃红夏布裙子,手提一壶蜜煎梅汤,笑嘻嘻走来,问道:“你吃了饭了?”
春梅说:“嗔道不进房里来。”又道:“我把这梅汤放在冰内湃着你吃?”
春梅湃上梅汤,走来扶着椅儿,取过西门庆手中芭蕉扇儿,替他打扇。问道:“头里大娘和你说什么话来?”
“那道士平白无故说我戴珠冠。我听说了,大娘说:‘有珠冠只怕轮不到她头上。’常言道: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从来旋的不圆砍的圆,各人裙带上衣食,怎么料得定?莫不我长远只在你家做奴才吧!”春梅说。
西门庆见她那副傲样儿,心中直痒痒的,笑道:“小油嘴儿,别胡思乱说!你若到明日有了娃儿,就替你上了头。”说了,把她搂在怀里,手扯着手儿玩耍。又问她:“你娘在后边还是在屋里?怎的不见?”
“娘在屋里,教秋菊热下水要洗浴,等不得,就在床上睡了。”
于是,春梅起身,从冰盆倒了一瓯儿梅汤与西门庆。西门庆呷了一口,湃骨之凉,透心沁齿,如甘露洒心一般。
须臾,吃毕梅汤,西门庆搭伏着春梅肩膀儿,转过角门,来到金莲床房中。掀开帘栊进来,看见金莲睡在正面一张新买的螺钿床上。
这是金莲见瓶儿房中安着一张螺钿厂厅床,便教西门庆使了六十两银子,也替她买了这一张螺钿有栏杆的床。两边槅扇都是螺钿攒造,安在床内,楼台殿阁,花草翎毛。
里面三块梳背,都是松竹梅岁寒三友。挂着紫纱帐幔,锦带银钩,两边香球吊挂,金莲赤露玉体,只着红绡抹胸儿,盖着红纱衾,枕着鸳鸯石枕,在凉席之上,睡意正浓。房里异香喷鼻。
西门庆见了,不觉淫心顿起,令春梅带上门出去,悄悄脱了衣裤,上得床来,掀开纱被。
金莲睁开眼笑道:“怪强盗,三不知什么时候进来,奴睡着了。就不知奴睡得甜甜儿,鬼混死了我。”
西门庆道:“这是我便罢了,若是有个生汉子进来,你也推不知道吧。”
金莲道:“我不好骂得!谁人七个头八个胆,敢进我这房里来?只许了你,恁没大没小的罢了。”
金莲因前日听西门庆在翡翠轩夸奖李瓶儿身上白净,就暗暗将茉莉花蕊儿搅酥油淀粉,把身上都搽遍了,搽得白腻光滑,异香可掬,使西门庆见了爱她,以夺其宠。
果然,此时西门庆见金莲身体又白又香,穿着新做的两只大红睡鞋,心中比往昔更喜几分。
金莲说道:“怪货,只顾端详什么?奴的身上黑,不似李瓶儿的身上白就是了。她怀着孩子,你便轻怜痛惜。俺们是拾来的儿,由着这等掇弄。”
不一时,春梅进来,把浴盆掇在房中,注了汤。二人下床来,同浴兰汤,共效鱼水之欢。
当下添汤换水,洗浴了一回,西门庆乘兴把金莲仰卧在浴板之上,交接求欢。
二人在水中战闹了一回,搽抹身体干净,撤去浴盆,止着薄纩短襦,上床安放炕桌。金莲吩咐秋菊:“取白酒来,与你爹吃。”又向床搁板上方盒中,拿果馅饼与西门庆吃,恐怕他肚中饥饿。
那秋菊半日才拿上一银注子酒来。金莲接了过来,才待斟在盅内,摸了摸冰凉的,就照着秋菊脸上一泼,泼了一头一脸,骂道:“好贼少死的奴才!我吩咐你烫了来,如何拿冷酒与你爹吃?不知你安的什么心儿!”又叫春梅:“与我把这奴才扯到院子里跪着去。”
春梅对着秋菊说道:“我替娘后边卷裹脚去来,一时没在眼前,你就弄下碜儿了。”
秋菊嘟着嘴,口里喃喃呐呐说道:“每日爹娘还吃冰湃的酒儿,谁知今日又改了腔儿。”
金莲听见,骂道:“好贼奴才,你说什么?春梅,你把她与我扯过来!”又说道:“与我把这奴才两边脸一边打她十个嘴巴。”
春梅道:“皮脸,没的打污浊了我手。娘只教她顶着石头跪着吧。”说完,不由分说,拉到院子内,教她顶着块大石头跪着。
金莲又教春梅重新暖了酒来,陪西门庆吃了几盅,然后,春梅掇去酒桌,放下纱帐来,拽上房门,出去坐在穿廊下一张凉椅儿上纳鞋。房内,西门庆与潘金莲已是体疲人倦,抱头交股而寝。
秋菊顶着石头跪着。日头正毒,天气炎热,汗水从额头上渗出,流下来。这丫头又不停地哭泣,汗水泪水也分不清了。
春梅说道:“你怎的总教不乖的?爹这时能吃冷酒么?你不是要爹的命?怪不得娘会生气发恼,活该!”
秋菊哭丧着脸说道:“吃酒怎的要命,昨日娘还要我用冰水湃酒给爹吃,怎没要爹的命?反正是好是坏都是你们说的,我只有挨打的命。”
春梅瞪了她一眼,说道:“昨日是昨日,今时是今时。”
秋菊说道:“你只会幸灾乐祸,娘要你打,你不打就便了,又要我来跪着顶这大石头,你比娘还会整人哩。”
良久,小厮琴童来请西门庆去前边定买庄子的事。春梅不让琴童搅扰西门庆的觉。西门庆已在房内听见,忙起身出来往前边去了。
金莲也起了床,重匀粉脸,再整云鬟。出来院内,要打秋菊。春梅当即去外边叫了琴童来打板子。
金莲便问秋菊:“教你拿酒,你怎的拿冷酒与你爹吃?原来你家没大小,说着你,还钉嘴铁舌儿的!”喝道:“琴童儿,与我实实地打与这奴才二十板子!”
琴童才打到十板子上,拖着个重身子的李瓶儿笑嘻嘻走过来劝住了,饶了她十板。金莲教秋菊与瓶儿磕了头,放她起来,往厨下去了。
瓶儿告诉金莲:“老冯领了个十五岁的丫头,后边二姐姐买了房里使唤,要七两五钱银子。请你过去瞧瞧,要送与她去哩。”
后来回房来,金莲告诉春梅:“李娇儿真个问你爹用七两银子买下了这个丫头,还了五钱银子的价。改名夏花儿,房中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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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作者单位:南昌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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