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的认识价值

（本文计5990字）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61.html

《论<金瓶梅词话>的认识价值》作者：刘世杰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61.html

《金瓶梅词话》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部以现实社会生活为题材的长篇小说。《金瓶梅词话》中的人物、世俗生活和语言特色, 为我们展示出一个色彩缤纷的艺术世界, 同时对我们了解和认识《金瓶梅词话》的世界提供了丰富的材料。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61.html

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评论《金瓶梅》说: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61.html

“作者之于世情, 盖诚极洞达, 凡所形容, 或条畅, 或曲折, 或刻露而尽相, 或幽伏而含讥, 或一时并写两面, 使之相形, 变幻之情, 随在显现, 同时说部, 无以上之, 故世以为非王世贞不能作。至谓此书之作, 专写市井间淫妇荡妇, 则与本文殊不符, 缘西门庆故称世家, 为缙绅, 不惟交通权贵, 即士类亦与周旋, 著此一家, 即骂尽诸色, 盖非独描摹下流言行加以笔伐而已。……故就文词与意象以观《金瓶梅》, 则不外描写世情, 尽其情伪, 又缘衰世, 万事不纲, 爰发苦言, 每极竣急, 然亦时涉隐曲, 猥黩者多。后或略其他文, 专注此点, 因予恶谥, 谓之‘淫书’;而在当时, 实亦时尚。”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61.html

一，《金瓶梅词话》主要人物形象的认识价值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61.html

我们探讨《金瓶梅词话》的认识价值, 不能离开它的具体内容。吴晗在《〈金瓶梅〉的著作时代及其社会背景》一文中指出: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61.html

“《金瓶梅》是一部现实主义小说, 他所写的是万历年间的社会情形。它抓住社会的一角, 以批判的笔法, 暴露当时新兴的结合官僚势力的商人阶级的丑恶生活。透过西门庆的个人生活, 由一个破落户而土豪、乡绅而官僚的逐步发展, 通过西门庆的社会联系, 告诉了我们当时封建阶级的丑恶面貌, 和这个阶级的必然没落。”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61.html

这里说的人物的“个人生活”、“社会的一角”, 就是《金瓶梅词话》的认识价值之所在。我们通过对小说的几个主要人物的分析, 能深刻地认识当时的社会。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61.html

第一, 西门庆。

小说第一回开始的时候, 西门庆二十六岁。七十九回西门庆死的时候是三十三岁。他有原婚陈氏 (早死) 、卓丢儿、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潘金莲、李瓶儿等七八房妻妾, 又和春梅、迎春、绣春、兰香、宋惠莲、郑月儿、来爵媳妇儿惠元、王六儿、贲四嫂、如意儿、林太太、李桂姐、吴银儿、郑月儿等计二十六位妇女发生过性关系。西门庆的一生, 是商人的一生, 豪霸的一生, 官僚的一生;是被酒、色、财、气浸透了的一生;是一个征服妇女不择手段而最后又死在潘金莲身上的大淫棍。他经商发财了, 就想法霸娶女人;想法包揽词讼;想法勾结官府, 而后就当上了山东理刑所正千户。西门庆是一个“男人有钱就变坏”的典型。

《金瓶梅词话》五十七回西门庆说:

“……咱闻那西天佛祖, 也不过黄金铺地, 阴司十殿, 也要些楮镪营求。咱只消尽这家私, 广为善事, 就使强奸了嫦娥, 和奸了织女, 拐了许飞琼, 盗了西王母的女儿, 也不减我泼天富贵!”

这真是“刻露而尽相”式的直白, 把西门庆的丑恶嘴脸最为鲜明的表现了出来。

西门庆是商人、豪霸、官僚三位一体的人物, 是当时社会的产物。通过西门庆这个人物, 使我们对当时的社会有了一定的了解和认识。明代万历时期, 社会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萌芽给商人提供了发财的机会;一夫多妻的婚姻制度是司徒见惯的;跑官、买官、要官, 巴结权贵、请客送礼, 更是比比皆是。

西门庆的形象是成功的, 具有三方面的特征:一, 贪色好财。二, 他是一个生活在中下层的商人、豪霸和官僚。西门庆在这个层次中生活, 请客送礼、听曲嫖妓、吃喝玩乐, 作者兰陵笑笑生把他写活了, 而写他派人到京城给蔡太师送礼, 就非常一般化、概念化。因为兰陵笑笑生非常了解明代当时像西门庆一类人物的生活, 而对于生活在京城里的蔡太师就没有过多的了解。三, 他征逐妇女不择手段, 不分妍丑。张竹坡指出:“《金瓶梅》是一部《史记》。”又说西门庆是“真猪狗不如之人也”, 可谓一语中的, 西门庆是明代中后期鱼肉乡里的典型形象。

第二, 潘金莲。

潘金莲是一个让人同情、让人扼腕、让人唾弃的悲剧人物。她出身于裁缝家庭, 父死家贫, 卖与张大户为婢女被张大户“收用”, 主家婆“颇知其事, 与大户攘骂了几日, 将金莲甚是苦打。大户只不容此女, 却赌气倒赔房奁, 要寻嫁得一个相应的人家。大户家下人都说武大忠厚, 见无妻小, 又住着宅内房儿, 堪可与他。这大户早晚还要看觑此女, 因此不要武大一文钱, 白白的嫁与他为妻。这武大自从娶的金莲来家, 大户甚是看顾他。若武大没本做炊饼, 大户私与银五两, 与他做本钱。武大若挑担出去, , 大户候无人, 便踅入房中与金莲厮会。武大虽一时撞见, 亦不敢声言”。张大户死后, 金莲武大被赶出家门。此时的潘金莲是一个被压迫和被侮辱的下层妇女。她的遭遇和不幸, 值得我们同情。她的婚姻也是恶姻缘。按潘金莲的话说, 武大是“普天世界断生了男子, 何故将奴嫁与这样个货?每日牵着不走, 打着倒退的。着紧处, 都是针扎也不动……”

武大的外号是“三寸丁”、“谷树皮”, 胡竹安《水浒词典》的注解是:

“三寸丁即三寸钉, 喻其矮;谷树皮, 喻其皮肤粗, 皮色难看。谷, 繁体作‘彀禾’, 是‘彀禾’的讹字。一说谷树即胡粟, 一种皮呈黑红色而且带黑点的高梁。”

关于谷树皮, 河南就有这种树, 它很像法国梧桐树, 但长不到法国梧桐那样高大。这两种树每当春季就不规则地掉皮。武大人称“谷树皮”, 不是说他的皮肤粗糙, 而是说他有皮肤病。就是现在人们所说的“白癜风”。潘金莲曾说武大“身不满尺的丁树, 三分似人, 七分似鬼”。这对潘金莲来说, 当然是段恶姻缘。张竹坡“潘金莲淫过人目”条有“张大户、西门庆、琴童、陈经济、王潮儿”, 这几个男人中, 没有一个好东西。在这里, 潘金莲是值得同情的。

潘金莲又是一个让我们扼腕、让我们唾弃的人。受人调唆, 毒死丈夫武大郎。潘金莲害死李瓶儿的孩子官哥儿, 是《金瓶词话》写得细腻而精彩的篇章。潘金莲驯养了一只雪狮子猫。平时喂猫时, 用一块红布包着肉。猫自己挝开红布就吃。官哥儿身穿红兜兜, 潘金莲趁人不注意就放开雪狮子, 结果官哥儿惊吓而死。官哥儿死后, 潘金莲非常得意, 指桑骂槐, 又气死了李瓶儿。在这里, 使我们认识到:一夫多妻制造成了妻妾争宠, 潘金莲为固宠而不择手段地杀害无辜。潘金莲乖巧伶俐, 美丽又会打扮, 霸拦汉子, 嫉妒成性, 阴险毒辣。女人的可爱又可怕在潘金莲身上得到了深刻的表现。

潘金莲的悲剧, 有她自己的责任, 也有社会的责任———封建社会制度与婚姻制度的责任。其悲剧是这种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允许西门庆、潘金莲这些人的存在造成的。

第三, 应伯爵。

应伯爵是一个没良心的人。他和西门庆结成拜把子兄弟, 自称是西门庆肚里的蛔虫。吃他的, 喝他的, 骗他的。应伯爵的谐音是“应伯嚼”, 就是白吃白喝。应伯爵是典型的帮闲, 无耻的小人。帮闲虽然不是一个职业, 但可以靠巴结主子, 揩些油水。应伯爵懂得主子的心思, 会迎逢主子, 懂得社会各阶层人物的心理, 天生聪明, 见多识广, 游手好闲, 生活知识丰富, 还特别会讲笑话。这是帮闲应伯爵的本事。帮闲者往往是“有奶便是娘”, 贪婪自私, 卑鄙无耻。

应伯爵是封建社会知识分子堕落的典型。本来, 知识分子应该是负有修身治国平天下的历史重任的, 可惜, 从中唐以后, 知识分子就开始堕落了。从应伯爵的形象, 我们认识到《金瓶梅词话》里的世界, 认识到明代社会的堕落。

可以说, 《金瓶梅词话》除武松外, 很少有一个好人。张竹坡说:

“西门庆是混帐恶人。吴月娘是奸险好人。玉楼是乖人。金莲不是人。瓶儿是痴人。春梅是狂人。经济是浮浪小人。娇儿是死人。雪娥是蠢人。宋惠莲是不识高低的人。如意儿是顶缺之人。若王六儿与林太太等, 直与李桂姐辈一流, 总是不得叫做人。而伯爵、希大辈, 皆是没良心的人。兼之蔡太师、蔡状元、宋御史, 皆是枉为人也。”

从这里, 我们除了认识到明代社会的黑暗外, 我们还要看到作者的世界观:《金瓶梅词话》里很少有好人, 一片漆黑, 没有光明;小人物没有反抗, 妇女喜欢压迫。有些妇女如果没有受到西门庆的压迫, 好像是莫大的遗憾!这是作者和作品的局限性。《金瓶梅词话》里除了争风吃醋的谩骂外, 我们再也看不见反抗的火花了。

二，《金瓶梅词话》是世俗生活的万花筒

《金瓶梅词话》是世俗生活的万花筒。

《三国演义》写的是大人物, 大英雄、大奸雄、大美女、大政治家、大军事家、大阴谋家, 是历史演义;《水浒传》写的是宋江等天罡星、地罡星108人造反的故事, 武松景阳冈打虎、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等都有超人的力量;《西游记》写唐僧师徒取经的故事, 孙悟空、猪八戒都有动物的外形、神物的本领。而《金瓶梅词话》写的是世俗的生活、世俗的人、世俗的事, 写的是一篇世俗的文字, 画的是一幅市井的图画。后来的《红楼梦》写的是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贵族的生活, 吃喝玩乐都是贵族式的, 非一般百姓能享用的。这五大小说代表了我国长篇小说的最高成就。“作《金瓶梅》者, 必曾于患难穷愁, 人情世故, 一一经历过。入世最深, 方能为众脚色摹神也。”《金瓶梅词话》真实地写出了西门庆家族的兴衰史。有家庭的问题、矛盾, 也有家庭的氛围, 情趣;有风花雪月, 也有勾心斗角;有得子、升官、发财的觥筹交错, 也有金散、瓶碎、梅枯的凄厉挽歌。

《金瓶梅词话》第一次艺术化地勾勒了明代百业经营的世俗生活图。打猎、使船、抬轿、种田、画像、卖炊饼、卖枣糕、卖馉饳、卖水果、贩盐、贩绸布、纸铺、银铺、当铺、酒店、茶店、和尚、尼姑、磨镜、接生、说媒、行医、药铺、踢球、杂技、说唱、演戏、算命、相面、看风水、跳神、行乞、仵作、衙役、太监、卖花、教书、写状子……各行各业齐齐登场。

单说妓女职业, 就是五花八门。粗略统计, 书中有妓女六十多个, 有明娼, 有暗妓;有单干, 有结伙;有以艺胜, 有以色名。另外, 诸如官吏勾结, 买官鬻爵;生意人坑蒙拐骗;伙计吃里扒外;私塾先生不学无术;太监狎妓……, 实在可补《明史》之缺。读了《金瓶梅词话》, 我们才认识到:世事维艰, 那男耕女织、歌舞升平的儒家盛世早已不在了。

《金瓶梅词话》还写了各种节日民俗与特产小吃, 颇具时代特色。元宵节、过生日、结婚、收生、尼姑讲经、媒婆说媒、看相算命、说唱演戏等皆有描绘。茶有“胡桃松子泡茶、福仁泡茶、果仁泡茶、蜜饯金橙子茶、盐笋芝麻木樨泡茶、梅桂泼卤瓜仁泡茶、木樨金灯茶、木樨青豆茶、熏豆子茶、咸樱桃茶、桂花木樨茶、八宝青豆木樨泡茶、瓜仁栗丝盐笋芝麻玫瑰香茶、姜茶、土豆泡茶、芫荽芝麻茶”。西门庆号“四泉”———酒色财气四全也。《建业风俗记》载:

“正德中, 士大夫有号者十有四五, 虽有号, 然多呼字。嘉靖年来, 束发时即有号。末年, 奴隶、舆隶、俳优, 无不有之。”

《金瓶梅词话》四十九回里妓女董娇儿号“薇仙”, 韩金钏儿号“玉卿”, 就是证明。

三，《金瓶梅词话》的性描写

《金瓶梅词话》的性描写, 是为人们诟病的一个方面。

恩格斯在评论维尔特时说:

“维尔特所擅长的地方, 他超过海涅 (因为他更健康和真诚) , 并且在德国文学中仅仅被歌德超过的地方, 就在于表现自然的、健康的肉感和肉欲。……我不能不指出, 德国社会主义者也应当有一天公开地扔掉德国市侩的这种偏见, 小市民的虚伪的羞怯心, 其实这种羞怯心不过是用来掩盖秘密的猥亵言谈而已。”

法国汉学家克洛德·罗瓦称:

“《金瓶梅》作为中国最优秀的古典小说之一, 也是最动人、最招非议的小说。从它问世那天起, 《金瓶梅》既使中国读者难堪, 又使他们着迷。文人学者不知道如何对付这部令人心悸的杰作, 如何对付这部巨型的色情与商务编年史。它是对当时社会作无情的揭露呢, 还是津津乐道的淫书?是烙在现实社会的一块灼热烙铁, 还是一部诱惑读者敏感于腰带以下部位的别有用心之作?各政权及检查机构, 在这只黑色羔羊面前表现得犹豫不决。”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言:

“然《金瓶梅》作者能文, 故虽间杂猥词, 而其他佳处自在, 至于末流, 则著意所写, 专在性交, 又越常情, 如有狂疾。”

卜键在《〈金瓶梅〉只是暴露当时封建社会丑恶的作品吗?》一文中认为《金瓶梅》“是一部‘世情书’, ‘是一篇市井的文字’, 它入木三分地写出了其当世的国民劣根性, 以至于挖掘到了我们这个古老民族的病根”。

《金瓶梅词话》的性描写, 有人作了统计, 全书写男女同宿共有105处, 其中大描大绘者36处, 小绘者36处, 根本未描绘者33处。这些地方, 有些地方是不健康的, 是病态的, 是带着一种歆羡的眼光来写的, 这是应该批判的。这样的描写, 在我看来, 因文化素质的高低而成反比。文化程度低的人, 可能会受到某种程度的伤害, 文化程度高的人也许看到的是它的变态的畸形的虐待狂式的认识价值。犹如药物, 抵抗力大的、身体健康的、心理素质好的, 吃了没事;意志薄弱的、身心不健康的, 吃了可能就出问题。

性描写不是不可以写, 而是用什么方式去写:是用含蓄象征的方法写, 还是露骨直白的方法写;用健康向上的方法写, 还是低级趣味的方法写;是写心理过程, 还是写动作过程。这是检验性描写是否健康的标尺。中国人的性爱观, 是具有东方神韵的:青眼深沉, 秋波暗送, 含情脉脉, 颠魂摄魄, 不着一字, 尽得风流。张竹坡《金瓶梅》第二十五回回评说:“……读此书者, 于此处当深省之, 便可于淫欲世界中, 悟圣贤学问。”

洪深在《属于一个时代的戏剧》中说:

“作品有没有价值, 先须问作品能不能表现作者时代的精神。如果是作者所处时代人生的一种记录观察解释, 必定对于这个时代有过相当的贡献用途利益的。就是后来时代的读者, 也可以从作品里, 明了作者的时代而增加人生的阅历与智慧了。”

《金瓶梅词话》是小说而不是戏剧, 但是它“表现了作者的时代精神”, “是作者所处时代人生的一种记录观察解释”, “就是后来时代的读者, 也可以从作品里, 明了作者的时代而增加人生的阅历与智慧了”。

《金瓶梅词话》使我们认识了西门庆、潘金莲、应伯爵等等一系列的人物形象, 了解了兰陵笑笑生的时代精神和社会人情世故, 他的经历兴趣, 他的思想情趣等等, 这就是《金瓶梅词话》的认识价值。

上下滑动，查看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