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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和《水浒传》中虽然都塑造了武松这一形象,但二者具有很大差异。武松是《水浒传》中的主要人物之一,作者致力于刻画他高大光辉的英雄。但在《金瓶梅》中武松不再是主角,作者无意凸显其好汉形象,在情节安排上亦对其英雄事迹做了大量删减。《金瓶梅》对《水浒传》中武松形象的重写,是立于创作主旨和时代精神的不同,顺应了小说表达主题的需要。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6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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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写作为一种文学现象,在文学史上一直是存在的。关于“重写”的定义,佛克马在《中国与欧洲传统中的重写方式》一文中作了简要说明,他认为:“重写是一种技巧,它指向一个特定的前文本或亚文本,并因此证实了文本是有组织的,有着明确的开头和结尾的结构” [1] ,但他并没有给重写下一个全面、系统的定义。学者黄大宏在《唐代小说重写与研究》中,为重写下了一个比较准确的定义,他认为:“所谓重写,指的是在各种动机作用下,作家使用各种文体,以复述、变更原文本的题材、叙述模式、人物形象及其关系、意境、语辞等因素为特征所进行的一种文学创作。重写具有集接受、创作、传播、阐释与投机于一体的复杂性质,是文学文本生成、文学意义积累与引申,文学文体转化,以及形成文学传统的重要途径与方式。” [2] 79这一定义方式,对于我们理解“重写”这种文学现象,具有很重要的导向作用。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66.html
《金瓶梅》的故事情节是从《水浒传》中武松与潘金莲、西门庆的故事演变而来的。书中对这三个人物形象都进行了重写,除了《金瓶梅》中的主人公西门庆和潘金莲以外,作者对武松这一形象进行了改造和重塑,使之与《水浒传》中的形象具有很大的差异。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66.html
一、武松地位的变化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66.html
武松在《水浒传》中是重要人物之一,他凭借着“景阳冈打虎”的英雄事迹,威震四方。作者在书中花了很多的笔墨描写他的英雄事迹,包括“景阳冈武松打虎”“醉打蒋门神”“身陷都监府”“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斗杀西门庆”等主要故事情节。武松是这些故事情节的主要人物,其他人物都是围绕武松而存在的。而在《金瓶梅》中,武松不再作为一个主要人物存在,而是成为了次要人物,只起到贯穿故事情节的作用。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66.html
《金瓶梅》对《水浒传》中有关武松的情节进行了大量的删减,以此来体现武松地位的下降。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66.html
首先,对于武松出场方式的介绍。《水浒传》中,武松出场的时候和宋江有一段相识的故事情节,两人在柴大官人的庄上结识,宋江还资助武松一些银两,送别武松离开。在这之后,才是武松有名的“景阳冈打虎”。而在《金瓶梅》中,删去了武松和宋江相识的故事情节,只简单的介绍武松的身世,接着就是“景阳冈武松打虎”,没有任何的渲染和铺垫。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66.html
其次,对于武松打虎的描写。《水浒传》中,“武松打虎”是全书浓墨重彩的一个章节,先写武松在招牌上写着“三碗不过冈”的酒店喝了十五碗酒,仍没有喝醉,以显示他的豪侠气概,这也为之后“武松打虎”作了很好的铺垫。再写他如何与老虎决斗,那老虎又是如何的凶猛:“一扑,一掀,一剪”,整个打虎的过程写得极其详尽和细致,显示出武松的英勇睿智。但是在《金瓶梅》中,武松打虎的章节竟然被应伯爵的三言两语带过,只写了武松打虎回来的场景。作者的这种安排,是为了不再突显武松的主角地位,他在书中只是作为道具,起到贯穿故事情节的作用。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66.html
最后,武松替兄报仇过程的描写。《水浒传》中,武松得知哥哥被西门庆害死之后,就去狮子楼找西门庆报仇。西门庆被打的满地打滚,吓得半死,最终被武松割去头颅。这里的武松是一个替兄报仇的英雄人物,也是这个故事情节的主角,而西门庆则是用来衬托武松英勇的配角。《金瓶梅》中对于武松报仇场面的描写,与之相差巨大。武松去西门庆的药店找他报仇,结果没有找到,又去狮子街的酒楼去找。当时西门庆正在和李皂隶吃酒,远远看见武松凶神恶煞般地走来,就躲了起来。武松来了之后,找不到西门庆,一时气愤就误杀了李皂隶,结果被官府捉拿。知县受了西门庆的贿赂,武松被刺配充军,而西门庆照样逍遥快活。这里的武松成了鲁莽之人,而西门庆反客为主,不仅自己全身而退,还把武松刺配充军到千里之外。
通过以上三个方面的分析,武松在《水浒传》和《金瓶梅》中的地位发生了变化,他从一个主角沦为了配角,地位有了明显的下降。《水浒传》重在对梁山好汉“狭义精神” [3] 的称赞,而武松是这些梁山好汉当中的一个典型人物,对他的事迹描写更为完整。《金瓶梅》重在对社会黑暗和官场腐败的揭露,而西门庆正是通过一系列的非法手段,巩固自己的家族地位,西门庆的发迹史是当时黑暗社会的缩影,其家族就成为重点描写对象,他也成为了小说的主角人物。
二、武松形象的变化
《水浒传》中塑造的武松形象英勇无比、有情有义,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大英雄。而《金瓶梅》中塑造的武松形象与之有很大的区别,变成了一个冲动鲁莽、薄情寡义又全无反抗意识的庸俗之人。武松形象的转变,主要体现在其对待家人的态度上以及替兄报仇的过程中。
1.对待家人的态度上
《水浒传》里武松刚出场的时候,书中有一段他的自述以及作者对他的介绍:“相伴宋江住了十数日,武松思乡,要回清河县看望哥哥” [4] 280,柴进和宋江执意要再留他几日,武松道:“小弟的哥哥多时不通信息,因此要去望他。” [4] 280之后武松在街上碰巧遇到哥哥,非常地惊喜喊道:“阿呀!你如何却在这里?” [4] 291回过身来,对着武大郎便是一拜,问道:“一年有馀不见哥哥,如何却在这里?” [4] 291从武松的一系列动作和话语中,我们就能感受到武松和哥哥的手足情深。以至到后来和嫂嫂见面之后,一口一个“哥哥嫂嫂”,充分体现他对亲情的重视,对哥哥的情义。《金瓶梅》中描写武松遇到哥哥的情景没有《水浒传》中的描写细致,也没有将武松见到哥哥的激动心情表现出来。书中开头只是通过他人之口简要地提及了一下武松要去寻他的哥哥,后面兄弟见面的场景也没有过多的描写,只是写了武松看见自己的哥哥,不觉的:“欢从额角眉边出,喜逐欢容笑口开。” [5] 31这里的描写与《水浒传》中兄弟见面的场景描写具有一定的差异,对于武松见到自己亲哥哥的那种激动之情,没有很好地表现出来,从而使武松身上少了些人情味。
另外,武松在对待迎儿的态度上,也充分显示出了他的薄情寡义。迎儿是《金瓶梅》中新出现的人物。书中对迎儿的身世有所交代,武大的前妻亡故以后,丢下了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也就是武松的亲侄女迎儿,武松与哥哥嫂嫂相认的时候已经见过这个侄女了。之后武松在为兄长报仇的过程中误杀了李皂隶,被发配到孟州,遇赦回来之后对他的侄女不闻不问,一心只想着报仇。武松杀死王婆、潘金莲之后,迎儿非常害怕,对武松说:“叔叔,我害怕!”岂料武松并没有安抚迎儿,却对她说:“孩儿,我顾不得你了。”杀人之后,他在王婆家里找到了一些银两和首饰,竟然将其全部带走,没有给迎儿留下任何东西,便自己逃命去了。这里的武松不再是《水浒传》中重情重义的英雄人物,而是一个薄情寡义,自私自利的亡命之徒。
2.替兄报仇的过程中
《水浒传》中武松从外面出差回来,发现自己的哥哥因疾病而死,心中产生了疑惑。之后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查取证,得知哥哥被潘金莲、西门庆等人害死,就去县衙里告状,可是县衙里的官吏受了西门庆的贿赂,对于此案不予受理,武松决定自己替兄报仇。在这整个过程中,充分体现了武松有勇有谋,沉着冷静的性格特征。
首先,武松对整个案件进行了细致的调查取证。他先问潘金莲自己的哥哥得的什么病,吃得什么药,棺材是谁买的,谁抬的尸首,把与此事有关的人弄清楚之后,就对那些人进行盘问。武松先去找验尸之人何九,调查自己哥哥的真正死因。武松去找何九的时候,知道在何九家里不方便问话,就把何九带去了酒楼。刚开始武松也不说话,只管喝酒,何九见他不说话,吓得半死,身体直出汗。武松知道何九贪生怕死,酒喝了一半,就把尖刀插在桌子上,握住尖刀,威逼着何九说出自己哥哥死亡的真相。在武松的威胁之下,何九就交出了武大被毒死的证物,即武大火化时留下的两块酥黑骨头以及西门庆贿赂他给的一锭十两银子。接下来,武松就去找了当时和武大郎一块去茶坊里捉奸的郓哥,想要找出奸夫是谁。郓哥家里穷困,只有一个六十岁的老爹,他得卖梨养家糊口,没有时间和武松去县衙。武松当即就取出五两银子给郓哥,还答应官司了结之后,再给他十四五两银子做本钱。得了这些好处之后,郓哥就爽快的答应和武松去县衙作证。然后,武松就带着何九和郓哥这两个证人去县衙告状,可是知县早已被西门庆收买,驳回了武松的诉状。武松没有办法,决定自己为哥哥报仇。所以,在武大断七的那天,武松派人把邻舍街坊都请到家里,要他们作为自己报仇的人证。然后武松拿出自己的那把尖刀,左手拿住潘金莲,右手指定王婆,逼问她们是如何害死自己哥哥的。当时她们被吓得魂魄都没有了,只得从实招来。知道事情经过以后,武松挖了潘金莲的心肝五脏,祭奠在哥哥灵前,并割下她的头颅提着去找西门庆报仇。在狮子楼与西门庆大打一场后,割下他的头拿回去祭奠自己的哥哥。最后,武松押着王婆,提着潘金莲和西门庆的头颅到县衙投案自首。在整个报仇过程中,体现了武松心思缜密、沉着冷静的性格特征,是一个智勇双全的英雄形象。
而在《金瓶梅》中,武松替兄报仇的过程体现的不是他的沉着冷静、智勇双全,而是他鲁莽草率、懦弱无能的性格特征。武松回来之后,得知自己的哥哥亡故,为了查明事情的真相,他从头到尾只找了郓哥这一个证人,而郓哥只能证明潘金莲和西门庆有奸情,并不知道武大的死因。另外,这个案件的关键人物何九在得知武松回来之后,由于害怕三天前就逃走了,这点充分的证明武松的无能,竟然能让何九逃走。当他去向王婆了解情况的时候,竟然无法应付她,武松的询问,都被她一一从容地解答了。在王婆这里找不到线索,潘金莲又嫁到外地去了,何九逃走,武大的骨灰又找不到,只有卖梨的郓哥一个证人,去县衙告状,因人证、物证不全,县令不予受理。武松没有办法,又去找西门庆报仇,结果西门庆又逃跑了,自己还误杀了李外传,最后被保甲押到了县衙,哥哥的仇没有报,还因杀人罪被刺配孟州。这里的武松既可悲又可怜,非常的鲁莽、冲动,也没有了英雄气概。过了几年,西门庆因为纵欲过度而亡,潘金莲和女婿陈经济通奸被发现,之后被赶出家门。就在这种情况下,武松遇赦回到了清河县,他将王婆和潘金莲哄骗到了家里,威逼她们说出了当年毒害哥哥的实情,然后又将她们杀死,自己则连夜出逃,到了梁山做了强盗。
《水浒传》中天不怕地不怕,浑身充满正义的武松形象在《金瓶梅》中被作者完全颠覆 [6] ,《金瓶梅》中的武松已蜕变成了鲁莽冲动,贪生怕死之徒,没有了英雄所拥有的豪侠气魄,已从英雄变成了一个普通之人。
三、武松形象重写的原因
学者黄大宏在《唐代小说重写研究》这本书中,分析了影响重写的客观原因和决定重写的主观动机,有读者审美需求的变化、时代精神的影响、作者主观的一些情感因素……。另外,他在书中还指出:“重写不是一种个别与偶然的创作现象,而是符合时代发展潮流,追随文学发展方向,接受基础深厚,表现形态丰富的一种文学创作方式。” [2] 180基于此,分析《金瓶梅》对《水浒传》中武松形象重写的原因,就可以从作品主旨和时代精神两个方面进行分析。
首先,由于两部小说的创作主旨不同,使之所塑造的武松形象具有很大的差异。《水浒传》描写北宋末年朝政腐败,奸臣当道致使民不聊生,下层人民被迫反抗,许多英雄好汉被逼梁山起义的故事。它所表达的主题是要揭露当时官逼民反的社会现实,重在歌颂小说里面那些勇于反抗的英雄好汉。而武松作为那些英雄好汉之一,肯定会以高大光辉的英雄形象出现,这是顺应了小说表达主题的需要。《金瓶梅》全书描写西门庆的一生及其家族的兴衰史,并且以西门庆为中心,辐射了下到市井生活,上到官场社会的各个方面,呈现出一个广阔的社会画面,揭露当时社会的肮脏和丑恶。西门庆一方面凭借自己的经济实力来结交权贵,通过买官来提高自己的政治地位;另一方面,又依靠自己的政治地位来贪赃枉法,进行非法经营。通过这些卑劣手段,使自己成为了集财、权、势于一身的地方恶霸。以前小说所表达的主题,更多的是对当时社会的称颂,而《金瓶梅》则重点是对黑暗社会和官场腐败的一种揭露,极写世情之丑,生活之恶,是一部彻底的暴露文学。所以,《金瓶梅》当中的主角就变成了集贪污腐败于一身的西门庆,武松也变成了市井之徒,这些都是由于小说所要表达主题的需要。
其次,由于当时社会时代精神的变化。《水浒传》的成书时代处于一个动荡不安的乱世之中,全国各地农民起义的运动不断发生。在这种天下动荡不安的局势当中,社会底层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他们这时需要一位英雄行侠仗义,来帮助他们脱离苦海。[7] 这种社会思潮反映在《水浒传》当中,就塑造了英勇无敌的一百零八位梁山好汉,武松也成了威风八面,行侠仗义的英雄好汉。《金瓶梅》的成书时代大概在明朝中后期,当时的社会形势与之前发生了一系列重大的变化。伴随着商品经济的迅速发展,金钱在人们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逐渐提高,它冲击着传统的价值观念和意识,人们的思想观念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英雄好汉在这种社会环境中没有丝毫用处,人们对英雄的崇拜已转变为对权势和金钱的迷恋,“金钱至上”是当时整个社会思潮的反映。所以,在《金瓶梅》这部小说当中,西门庆取代武松成为主角,武松也不再是高大光辉的英雄形象,变成了世俗之人。这也就表明:文学作品中人物形象的演变,与作品所要表达的主题思想和作品产生的时代精神有着密切的联系。[8]
《金瓶梅》对《水浒传》中武松形象进行了大量的重写,在重写过程中,更多的是对武松形象的一种“矮化” [9] ,这主要在于二者创作主旨和时代精神的不同,也是为了顺应小说表达主题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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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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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施耐庵,罗贯中.水浒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280-2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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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景圣琪.乱世与衰世的不同映像:基于时代精神探析武松形象从《水浒传》到《金瓶梅》的演变[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2):96-97.
[9]程小青.《水浒传》《金瓶梅》武松形象塑造异同论[J].徐州工程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5):58-61.
《金瓶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