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与扬州南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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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清曲》荣登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为扬州历史文化增添隆重墨彩。考察“清曲”源头, 元末“南曲”和明代“时令小调”对其传承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88.html

所谓“南曲”, 指宋元南方戏曲、散曲、曲调的总称, 与北曲相对应, 以南方话音为标准, 分“平上去入”四声, 明中叶以后用五声音阶, 声调柔缓婉转, 兼及箫笛伴奏, 盛传于江浙一带。扬州因处“江南重镇”, 政治经济地位特殊, 汉唐以来, 一直为南方文化的荟萃都市, 当然是“南曲”的发韧之所在。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88.html

南曲的唱法, 现在很难考证。然通过“清曲”的保存, 尚可以领略其遗风。《金瓶梅》这部著作, 为我们保留了许多“南曲”唱词, 是研究扬州“清曲”发展的珍贵资料。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88.html

《金瓶梅》是一部文人独立创作的长篇世情小说, 作者“兰陵笑笑生”, 实未知可否, 约成书于万历年间。鲁迅认为, “诸世情书中《金瓶梅》最有名。”《金》书以《水浒传》中人物西门庆为主角, 通过其官商勾结的日常生活的描写, 表现明中叶的社会现实。袁宏道把它与《水浒传》并列, 且强调在《六经》、《论语》、《孟子》之上。该书曾被列入“诲淫”禁书, 然世所公认, 它与《水浒传》、《西游记》为明代三大奇书。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88.html

书中多处引述扬州歌曲, 尤以第55回两歌童唱的几首调子最为典型。该回的标题是《西门庆东门庆寿旦苗员外扬州送歌童》。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88.html

除了对庆寿旦与拜干爹的现场有细节描写, 还写了蔡太师单请西门庆, 西门庆会见扬州苗员外, 以及苗员外送两个歌童给西门庆的事。现在来看扬州两个歌童在西门庆府唱的家乡时调: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88.html

(一) 新水令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88.html

小园昨夜放红梅, 另一番动人风味。

梨花迎笑脸, 杨柳护腰围。

试问荼縻:开到海棠未?

(二) 驻马听

野征疏篱, 阵阵香风来燕子;

小园幽砌, 纷纷晴雨过林西。

芳心不与蝶潜知, 暗香未许先觉。

阑遍倚, 不知多少伤心处。

(三) 雁儿落带得胜令

我则见碧阴阴西施锁翠, 红点点鶗鴂抛珠泪。

舞仙仙砑, 光帽帽簪, 虚飘飘花谷楼前坠。

尚兀是芳气袭人衣, 艳质易沾泥。

落处鱼惊, 飞来蝶欲迷。

寻思凭谁寄还悲, 花源未可期。

曲罢, 作者又引出“南曲”的片段:“那西门庆点着头道, 果然唱得好。那两个歌童打个半跪儿, 跪将下告道, 小的们还学得些小词儿, 一发歌与老爹听。西门庆说道:‘这却更好。’便教歌词。”两歌童接唱:

一曲

试裂齐纨, 施铅椠, 爰图春牧。

草浅浅细铺平野, 散骑黄犊。

一卷残书牛背稳, 数声短笛烟光绿。

想按图题咏, 赋新词, 劳心曲。

文章妙传芸局, 音调促谐丝竹。

倚清歌追和, 《阳春》难续。

一代风流夸好事, 可堪脍炙人争录。

羡先生, 想象赋《高唐》, 情词足。

二曲

画出耕图, 郊原外、东阡西陌。

町疃曲, 群山环翠, 岸塍联络。

绿遍田畴多黍稌, 麦旂纂纂蚕盈箔。

仿佛有, 溪水绕柴门, 山如削。

扶藜杖, 径丘壑。穿林薮, 听猿鹤。

子耕耘前妻馌服, 劳耕作。

乔木阴森流憩处, 皤然扪腹舒双足。

羡先生, 想象咏《豳风》, 村田乐。

三曲

写就丹青, 新图好、溪山环绕。

隐隐遍, 沙汀水岸, 绿蘋红蓼。

一派秋光涟浦溆, 短蓑篛笠烟波渺。

看此时、网得几鲜鳞, 鲈鱼小。

渔唱起, 飞鸿杳。江月白, 归云少。

倚蓬窗试觅, 旧盟鸥鸟。

借向忘机当日事, 何如此际心情悄。

羡先生, 想象咏沧浪, 起尘表。

两歌童唱的“小词儿”便是“南曲”, 曲牌为《满江红》。

除了上述的七首扬州时调, 《金》本尚有多少是属于扬州歌曲的很难判定。但有几首确信无疑为扬州时调。试举几例说明。

眼儿媚

丈夫只手把吴钩, 欲折万人头。

如何铁心, 打成心性, 却为花柔?

请看项籍刘季, 一似使人悉。

只因撞着, 虞姬戚氏, 豪杰都休。

这首词又名《秋波媚》。最早为宋代苏东坡守颖州副手赵德麟所作, 名为《刎颈鸳鸯会》。苏知扬州其学生晁补之亦有此作。《金瓶梅》第一回即引用。只是《金》本改“项羽”为“项籍”, 改“以”为“似”, 余相同。

此外像[寄生草]、[罗江怨]皆起源于扬州。

寄生草

将奴这桃花面, 只因你瘦疲损。

不是因惜花爱月伤春困,

则是因今春不减前春恨,

常则是泪珠儿滴尽相思症,

恨的是绣帏灯照影儿孤,

盼的是书房人远天涯近。

罗江怨

恹恹病能浓, 甚日消融?

春思夏想秋又冬, 满江愁闷诉与天公也;

天有知呵, 怎不把恩情送。

恩多也是个空, 情多也是个空, 都做了南柯梦。

[寄生草]在《金》本第83回, 潘金莲谏帖里引用, 是约陈经济快来与她相会的。[罗江怨]在《金》本第61回中申二姐唱的扬州时调, 曲里《南柯梦》的故事正发生在扬州。再, 《金》本第27回写的炎暑诗:

赤日炎炎似火烧, 野田禾黍半枯焦。

农夫心内如汤煮, 公子王孙把扇摇。

查此诗源于施耐庵。施氏借笔下人物白胜挑酒上岗而唱, 载在《水浒传》第16回。《金》本将“稻”改成“黍”, 余照抄。山东清河西门庆家乡盛产杂粮, 不比施耐庵故乡苏北里下河盛产水稻, 所以改得也贴切。

据统记, 《金瓶梅》里引用时调多达128首, 诗歌民谣近百首, 可以说是明代时曲歌谣的大荟萃, 研究它对研究扬州清曲很有补益。上升到“申报非遗”角度理解, “南曲”的价值不可低估。本文只是抛砖引玉式的浅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