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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术文化在我国文化发展史中源远流长, 到了明代更加兴盛。在《金瓶梅》中, 有着相当多的不同类型的巫术描写。巫术描写的价值不仅体现在揭示家庭内部矛盾、强化创作主旨方面, 而且在艺术、民俗、文献方面都有着不可低估的价值。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9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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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题《金瓶梅》中巫术现象刍议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93.html
作者王永莉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93.html
一、巫术的定义及在明代盛行的原因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93.html
最早给巫明确下定义的是《说文解字》:“巫, 祝也, 女能事无形, 以舞降神者也……觋, 能齐肃事神明者, 在男曰觋, 在女曰巫。”[1]201因此古人通常称巫师为巫觋, 泛指男女巫师。巫术一词, 是由西方传入的, 最初译为“魔术”“法术”或“巫术”。西方学者对这一词的表述不尽相同, 比较而言, 美国学者C. 恩伯、M. 恩伯的解释更为明确:“当人们认为其行为能够强迫超自然以某种特定的而且是预期的方式行动时, 人类学家通常就把这种信念及其相关的行为称为巫术。”[2]496在学术界, 对巫术释义众说纷纭, 其中比较通行的观点认为巫术“是人类建立在信仰的基础上, 幻想依靠某种力量或超自然力, 对客体施加影响与控制的一种行为”[3]50。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93.html
中国古代巫术起源很早, 远在殷商时代民间巫风就已十分炽盛。“巫觋之兴, 在少皞之前, 盖此事与文化俱古矣”[4]2。少皞是三皇五帝时期东夷族的首领。王国维认为巫术在商周之前就已形成, 到了殷商时代民间巫风更是盛行。从古至今, 巫术信仰始终是中国古代民间信仰中特色显著的部分。《尚书》言:“恒舞于宫, 酣歌于室, 时谓巫风。”[5]43《汉书》记载:“以元女大姬妇人尊贵, 好祭祀, 用史巫, 故其俗巫鬼。”[6]491巫术信仰在我国民间流传已久, 上古时期, 巫师就已在社会生活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在各类民俗活动中我们更是常常可以看见巫术的身影。封建社会受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的制约, 人们往往将意志寄托于神灵, 希冀通过神灵的降旨与昭示来帮助自身应对各种苦难, 达成某类愿望。巫术在发展衍化的过程中逐渐渗透嬗变成为民俗信仰的重要组成部分并在民间生根发芽, 通过各种民俗活动表现了其不朽的生命活力。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93.html
到了明代, 巫风炽热, 人们对巫术的崇奉态度更为虔诚, 明人谢肇淛称当时的乡绅“凡事必择日”“裁衣, 宴会之类, 无不视历”, 巫术一时蔚然成风。为什么明代民间巫术备受推崇?究其原因大致有以下两个方面:从政治背景来看, 主要是统治者的支持。“明代社会, 皇家的占星术家每年都要编撰两本黄历, 由官方公开发行。这种历书大量出售, 每家都有一本。历书以小册子的形式发行, 人们在里面可以查到有关每一个具体的日子应该做什么和不应该做什么的指示, 以及每一桩事件都应该在什么确切的时间去做”[7]88。可以说, 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均受黄历的指导和影响。在封建社会, 统治阶层支持的态度对社会风习的形成与发展往往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从心理背景来看, 巫术的存在满足了人们的心理需求。宋元以来战乱频发, 社会动荡不堪, 人们流离失所, 病疫肆虐。明朝后期政令失和, 宦官当道, 随着农民起义的大规模爆发, 经济衰败, 人民苦不堪言。在天灾人祸、生老病死面前, 人们的自然之力是无济于事的, 人们必须要寻找一种精神支柱, 用来增强人们战胜困难的信心, 同时又能给遭受痛苦的人们带去精神安慰。巫术正适用于人们这一心理需求, 在各种艰难困苦面前发挥其精神慰藉和激励的作用。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93.html
二、巫术的分类及其在《金瓶梅》中的具体体现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93.html
巫术在发展演进的过程中, 已渗入民众生活的方方面面。民间的祭神祀鬼、禳灾祈福、驱邪逐疫都是受巫术影响而在日常生活中的具体体现。在实际生活中, 巫术的表现方式也是多种多样的, 如“祈求巫术、神判巫术、预言巫术、辟邪巫术、驱鬼巫术、符咒巫术、招魂巫术、施蛊巫术”[8]394等。
鲁迅对《金瓶梅》有着很高的评价:“诸‘世情书’中, 《金瓶梅》最有名。”[9]110这部伟大的世情小说, 其内容虽是假托宋代作为历史背景, 实际上反映的却是晚明生活。《金瓶梅》是明代市井生活的一面镜子, 透过这面镜子, 我们可以窥视晚明各个阶层的生活百态。在《金瓶梅》中各种民间的巫术活动“花样之繁多, 描写之细腻, 恐为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之最”[10]193。在书中有关巫文化的文字占有相当的篇幅, 兹分类辑述于下:
对小说中巫术的描写进行归类, 大致可分为以下五类:预兆巫术、驱鬼巫术、符咒巫术、神判巫术、施蛊巫术。其间或详细叙述或一笔带过, 下面就举几个典型例子, 简要分析。
(一) 预兆巫术。预兆巫术是小说中出现最多的一种巫术现象“。预兆巫术是指借助一定方式探知神意对某事未来发展的安排。这种巫术在民间占有较重要的地位, 像卜卦、算命等均可被视为预兆巫术的不同表现形式”[8]392。作品第八回, 潘金莲与西门庆相好不久, 由于西门庆正忙着娶孟玉楼为妾, 便把满心柔情的潘金莲丢在一边, 潘金莲不满独守空房的空虚与寂寞, 闲来无事时偷偷打起了相思卦。相思卦, 一名鬼卦。《聊斋志异·凤阳士人》里有记载“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鬼卦”。注解说:“春闱秘戏。夫外出, 以所著履卜之, 仰则归, 俯则否, 名占鬼卦。”[11]
小说还在第二十九回安排了一次算命。吴神仙给西门庆、吴月娘等众妻妾及西门大姐和丫鬟春梅共9 人相面。他通过对方的面色、五官、声音、手相、行走姿态等, 预测人物的未来。如吴神仙相春梅, 说她“山根不断, 必得贵夫而生子;两额朝拱, 主早年必戴珠冠。行步若飞仙, 声响神清, 必益夫而得禄, 三九定然封赠”。西门庆死后, 春梅被月娘赶出家门, 嫁给周守备, 生儿子, 做夫人, 戴珠冠, 小说的情节、人物的命运, 均沿着吴神仙的预测展开, 丝毫不爽。
第四十六回的“妻妾笑卜龟儿卦”是对吴神仙算命的一次补充。龟儿卦式的占卜需要知道占卜人的生辰八字, 然后结合着古代历法中的天干地支纪年, 再运用五行生克的知识, 推出人物的年命, 最后把各种因素综合起来加以分析, 方才知晓人物命运。以吴月娘为例, 老婆子推算出的内容包含了吴月娘的性格、品行、才能、交际、寿命和儿女, 囊括了吴月娘人生的基本内容。
(二) 驱鬼巫术。小说第六十二回, 官哥死后李瓶儿哀惋难解, 服药百般, 不见效果。病榻中屡次梦到前夫花子虚“拿刀弄杖, 和我厮囔”。李瓶儿心中害怕, 更加“神虚气弱”, 西门庆心疼李瓶儿, 要“往吴道官庙里, 讨两道符来, 贴在这房门上, 看有邪祟没有”。于是派玳安往玉皇庙“讨了符来, 贴在房中”。很明显, 这道符的主要作用就是压制李瓶儿房中的“邪魔魍魉”, 驱除鬼魂的威胁。
(三) 符咒巫术。“符咒巫术是指通过纸符或咒语所表达的信念, 求得神灵去达成某种意愿的巫术形式”[8]392。明代巫风盛行, 符咒巫术作为常见的巫术表现形式, 在小说当中也多次出现。在第十二回中, 潘金莲为了“愿的小人离退, 夫主爱敬”, 采用了刘理星的办法, 将“朱砂书符一道烧灰, 暗暗搅茶内”。果不其然, 西门庆喝了这茶, 小两口儿又重新“似水如鱼, 欢会异常”。小说第五十三回, 西门庆的儿子官哥突然发病, 两眼呆滞, 口吐白沫, 吓坏了全家人, 老婆子急急赶来, 用符咒的方法为官哥治疗。她先是将“一只高脚瓦钟, 放米里面”, 然后从“袖中摸出旧绿绢头来, 包了这钟米, 把手捏了, 向官哥头面上下手足, 虚空运来运去的……运了一阵, 口里唧唧哝哝的念”。经过老婆子一番符咒治疗, 官哥额头高烧当即就退了下来。
(四) 神判巫术。“神判巫术也可以称为感应巫术, 是指在对发生争执的事情进行判断的过程中, 借助某种手段来推测神灵的意志, 从而实现裁决的巫术形式”[8]392。这一种巫术习俗在小说第六十二回有十分详细的描写。李瓶儿命垂一息, 西门庆去五岳观请潘法师来家作法。潘法师“威风凛凛, 相貌堂堂”, 进入房间后只见他“运双眼, 努力以慧通神目一视, 仗剑手内, 掐指步罡, 念念有辞”, 设香案烧符咒, 完成这一系列的仪式后, 终于与神相感召, 降黄巾力士在面前。法师与神将沟通后得知, 李瓶儿由于罪孽太深被宿世冤愆告到了阴曹, 此时已是无力回天。但见西门庆“礼貌虔切”, 潘道士又不忍心, 便复与李瓶儿算了回命灯, 谁知“李瓶儿二十七盏命灯尽皆刮尽, 惟有一盏复明”。于是道士更加确定神命不可违, 高呼道:“娘子已是获罪于天, 无所祷也。本命灯已灭, 岂可复救乎?只在旦夕之间而已了。”这类巫术通过一系列复杂的仪式, 使施展巫术者与神灵得以沟通, 通过神的降旨, 帮助人们对复杂事件进行裁决。
(五) 施蛊巫术。施蛊巫术通常也被称为厌殃法。民间传说中有不少关于巫蛊方面的故事, 这种施巫方式在巫术习俗中有很强的民众基础。小说《金瓶梅》给我们详细再现了这种施巫方式。第十二回中, 潘金莲要求刘瞎子帮其“回背”, 刘瞎子说道:“既要小人回背, 用柳木一块, 刻两个男女人形, 书着娘子与夫主生辰八字, 用七七四十九根红线扎在一处。上用红纱一片, 蒙在男子眼中, 用艾塞其心, 用针钉其手, 下用胶粘其足, 暗暗埋在睡的枕头里。”[12]156所谓的“回背”即是一种蛊术, 旧俗民间多用这种办法来实现愿望或惩治仇人。在《红楼梦》中也有赵姨娘为了谋取家私, 勾结马道婆, 在制作的两个纸人上刻好王熙凤和宝玉的生辰八字对其施蛊加以迫害的描写。
三、巫术描写的价值
小说《金瓶梅》着重展现的是晚明社会的世情风貌, 书中安排的大量巫术描写, 并不是作者随意为之, 而是有着深刻的用意。巫术活动五花八门, 为作品增添了浓厚的民间生活气息, 保存了真实而丰富的相关史料, 为我们研究明代市井生活提供了丰富的材料, 同时也为小说艺术的成功提供了保障。
首先, 巫术描写在揭示家庭内部矛盾、强化创作主旨方面具有不可忽视的价值。《金瓶梅》中, 李瓶儿生下官哥儿后母凭子贵, 颇得西门庆宠爱。潘金莲怀恨在心, 处心积虑想要报复, 她训练“雪狮子”扑食, 最终使官哥受到过度惊吓, 一命呜呼。小说第五十三回, 官哥儿生病, 正是刘老婆子施咒诊治才发现是因受到了猫的惊吓, 而这只猫正是潘金莲养的“雪狮子”。李瓶儿丧子心痛, 不久也离开人世。潘金莲得偿心愿, 心中大快。潘金莲与李瓶儿的矛盾, 是《金瓶梅》所写矛盾中最突出的矛盾之一, 通过刘老婆子看病过程中的几句话, 妻妾之间亲疏厚薄浅深, 一目了然。另外, 吴神仙断言春梅“山根不断, 必得贵夫而生子;两额朝拱, 主早年必戴朱冠”, 吴月娘当即就给出质疑:“就有珠冠, 也轮不到他头上。”简单的两句对话间接反映出潘金莲、吴月娘之间的关系不和, 一笔写去, 浅深恩怨皆出。上述这些矛盾在巫术实施过程中都得到了入木三分的体现。
吴神仙在给西门庆算命时, 西门庆曾问:“我后来运限如何?”神仙回答:“官人休怪我说, 但八字中不宜阴水太多”, 同时责其“泪堂丰厚, 亦主贪花”。吴神仙在书中众多施巫者中“功力”是较为深厚的, 他的很多预言几乎都得到了应验。他提醒西门庆“不宜阴水太多”, 即不要贪恋女色, 要懂得修身节欲, 而这点正与作品主旨相契合。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第一回中就写道:“世上人……跳不出七情六欲关头, 打不破酒色财气圈子。”紧接着又指出“只这酒色财气四件中, 惟有‘财色’二者更为厉害”[12]2。清张竹坡在《竹坡闲话》中继续阐释道:“本以嗜欲故, 遂迷财色, 因财色故, 遂成冷热, 因冷热故, 遂乱真假。因彼之假者欲肆其趋承, 使我之真者皆遭其荼毒, 所以此书独罪财色也。”[13]卷首《金瓶梅》以酒色财气四戒为创作主旨, 卷首一诗, 借色说人, 把酒气串入财色内讲, 色的厉害比财更甚。对财色的尤为否定正是作者对世俗的警饬与劝诫。作品中的巫术描写, 在内容安排上看似可有可无, 实际上它于无形中再次强调了小说的劝惩意旨。
其次, 从艺术上来说, 巫术描写参与了小说的情节规划, 有助于人物性格的多方位展示。第二十九回“吴神仙冰鉴定终身”是全书特别重要的一个章节。张竹坡指出“此回乃一部大关键也。上文二十八回一一写出来之人, 至此回一一为之遥断结果。盖作者恐后文顺手写去, 或致错乱, 故一一定其规模, 下文皆照此结果此数人也”[13]432。这一番论述首先强调了吴神仙给众主角算命在全书框架构成中的重要作用, 通过这次算命暗示了人物以后的命运, 故事情节层层推进, 一丝不紊。第四十六回“妻妾戏笑卜龟儿”是对吴神仙算命的一次补充, 不仅为前面的预测作了总结, 亦为事件的进程埋下伏笔。
第四十六回, 吴月娘遗憾没让潘金莲卜一回龟儿卦, 而潘金莲对此却不屑一顾, 她的回答很有意思:“随他明日街死街埋, 路死路埋, 倒在洋沟里就是棺材。”可见, 潘金莲是不信命的, 她只顾享乐, 以自我为中心, 极端自私, 无所顾忌。从潘金莲对待巫术的态度我们就可以把握她的主要性格特征。与之相反, 李瓶儿自觉以前作孽太多, 不惜多次花大量钱财请姑子诵《血盆经忏》, 消除自己的罪业。可见李瓶儿的灵魂里还存有善念, 她是相信因果报应的, 其良知并没有完全泯灭。
又如陈经济, 他在吴神仙算命、卜龟儿卦中均没露面, 就连丫鬟春梅都相了面, 为什么不相陈经济?大约正如张竹坡在第二十九回回评里云:“盖西门之待经济, 半以奴才待之, 故不入经济。所以衬西门市井人, 待婿之薄。”[13]432通过巫术活动, 西门庆的刻薄寡恩, 陈经济的卑微逢迎可窥一斑。
再次, 巫术描写具有不可忽视的民俗价值。《金瓶梅》中的巫术描写, 是对晚明现实生活的艺术再现, 反映了当时人们意识中对巫术的敬畏与深信不疑。作为组成社会的最基本的细胞——西门庆的家庭, 不论婚丧嫁娶、祛病消灾、出游远行、祷告祝福、宴请吃饭等诸事中都不难见到巫术的身影, 而这也恰巧是明后期社会风习和人们精神风貌的一种映射。官哥儿生病, 吴月娘首先想到的是“我明日叫刘婆子看他看”, 理由是“一个刚满月的孩子, 什么小儿科太医”。刘婆子诊病, 不管症候的寒热虚实, 她先要弄清的是孩子撞见什么鬼怪, 然后用咒语赶鬼, 下药除神。简而言之, 在明代一般老百姓的认识里, 施巫者所采用的一些特殊手段对于治疗一般疾病还是很有效果的, 人们在生病后不是求医问药, 而是请巫医来降神驱邪。刘瞎子根据潘金莲的八字给她算过一次命, 里面提到“庚金”“羊刃”“比肩”“勾绞”“关煞”这样的名词, 在今天听来非常费解, 而在潘金莲那个时代, 大约每个人都算过命至少也听人解说过命, 所以耳濡目染已不再需要算命师给予详解亦能轻松领悟。小说中的巫俗描写, 为后人研究明代民俗信仰, 保存了颇为翔实的资料。而作品中与巫术有关的民俗描写, 也正是那个时代社会生活的真实写照。
此外, 《金瓶梅》对巫术真实详细的描写, 具有极高的文献价值。众所周知, 《金瓶梅》叙事时语言比较细密, 不论是描写钱痰火施咒作法还是潘道士解禳祭灯, 前前后后皆穿针递线, 一丝不苟。例如第五十三回灼龟这种占卜方法, “在明以后已渐失传”[14]66, 通过《金瓶梅》中的相关描写, 使我们还能粗览其貌。小说中详细描写的巫术事件, 具有不可忽视的史料价值。《利玛窦中国札记》道:“街上, 客店里以及所有其他的公共场所都充斥着这类占星家, 地师, 算命算卦的……人不分高低, 平民与贵族, 或读过书的和文盲, 都在受害者之列, 甚至城内的高官显宦及皇上本人都不能例外。”[7]91“这里的人民非常关注以出生的确切时辰来判定体面地终身和幸福”;“其中有的也相面或看手相, 还有的是根据梦或根据从谈话中挑出来的几个字眼或根据人坐时的姿势以及各种其他的方式来预卜吉凶”[7]89。利玛窦描述这种崇巫之风, 以及有关巫术的实施情况, 在《金瓶梅》繁复的巫术描写中得到了形象的验证。
谢肇淛《五杂俎》记载:“今之巫觋, 江南盛, 而江南又闽广为盛, 闽中富贵之家, 妇人女人, 其敬信崇奉, 无异天神, 少有疾病即祷赛祈求无虚日, 亦无遗鬼, 楮柏陌牲醪相望于道, 钟鼓铙铎不绝于庭, 而横死者日众。”[16]178《五杂俎》是明代一部很有影响的博物学著作, 通过有关巫术的记载可以窥见当时人们对巫术的崇奉态度及巫术在日常生活中的广泛应用。《金瓶梅》很好地保存了晚明时期巫术文化生态, 与历史著作、博物学著作相互印证, 具有很高的文献价值。
与此同时, 在《金瓶梅》的世界里, 黑道撞鬼、冤魂作祟、恶鬼追索、凶术镇压等, 随时都可能发生。如西门庆受人唆使, 要取潘金莲的一缕头发, 刚开口还未说什么, 她便惊恐地叫唤起来:“……可不唬了我罢了!奴出娘胞活了二十六岁, 从没干这营生。”从这番话里, 不难看出一些巫术让人何等恐惧。透过这些可怕的巫术描写, 我们很容易联想到当时的现实。观照明后期的状况, 皇帝怠政, 朝廷中枢濒于瘫痪, 宦官肆虐、财政枯竭、边务废弛、民不聊生, 各种魑魅魍魉横行于世, 不正是对当时黑暗现实的一种映射吗? 作者写的是巫术里的黑暗世界, 反映的却是当时的历史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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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