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金瓶梅》中的妓女形象

（本文计3680字）

《金瓶梅》是一部世俗的欲望的悲剧。西门庆集酒色财气于一身, 荒淫无度他除了拥有一妻五妾 (不包括已死的前妻陈氏和妾卓丢儿) , 还有许多与西门庆有关系的女子, 有的只是提到名字而已, 有的只是陪衬。这些人一起形成了金瓶梅中的妓女群象, 总共有60余名。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95.html

妓女首先必须有一定的艺术修养, 是为艺妓。为皇帝、官僚等提供歌舞的娱乐, 这才是最主要的。林语堂在《妓女与妾》一文中说:“妓女实又继承着音乐的传统。没有妓女, 音乐在中国, 恐怕至今已经销声匿迹了。”这种说法未免夸张, 但的确说出了一些实情。还有一些是有着很高文化修养的妓女, 能够与文人士大夫吟诗作对, 诗酒唱和。如薛涛就是一名官妓, 很有才华, 她的诗就很受欢迎。随着社会的发展, 妓女的品位也越来越低, “私妓接触的社会面比较宽, 文化构成也比较复杂。但他们的艺术修养在整体上比不了宫妓、官妓、家妓。私妓主要不是艺妓, 而是色妓, 或色艺兼备的。” (1) 《金瓶梅》中的妓女介于二者之间, 既不是纯粹的艺妓, 也不是色妓, 通常都是色艺兼备的。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95.html

她们出现最多的是在各种宴会上, 在席上与人递酒玩笑, 为人弹唱助兴, 这是她们的主要工作之一。除了色、艺之外, 还有所谓的风月手段, 善于审时度势, 察言观色。西门庆是“嘲风弄月的班头, 拾翠寻香的元帅” (第二回) , 要获得他的欢心, 必定要使用一些手段才行。西门庆第一次到李桂姐那里, 要她唱个曲子。“那桂姐坐着, 只是笑, 半晌不动身。”这明显是一种故意的举动, 是为了引起西门庆更大的兴趣, 抬高自己的身价。当西门庆给了她五两银子, 不得不唱时, 她才装作很不情愿地唱了一曲。此时唱什么就很重要了, 要应时应景才行。她唱了《驻云飞》:“举止从容, 压尽勾栏占上风。行动香风送, 频使人钦重……一曲宫商, 满座皆惊动。”这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吗?把个西门庆“欢喜的没入脚处”。 (第十一回) 桂姐还能陪他喝酒, 打双陆, 踢得好气球, 西门庆于决定要梳笼她。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95.html

她们的生计主要有几种来源。受邀参加宴会, 唱过之后所得的赏钱, 还有主人送的一些衣服什么的, 这是其中的一部分。被人梳笼是一大笔钱, 西门庆梳笼李桂姐, 用了“五十两银子, 四件衣裳” (第十一回) , 之后每个月用三十两银子包着她, 这是一笔很大的收入。我们可以通过当时的物价得出这样结论。第一回, 西门庆出四两银子, 能买的东西有一口猪、一口羊、五六坛金华酒和香烛纸札、鸡鸭案酒之物。西门庆最得力的伙计, 即傅伙计的工资是一个月二两银子。“好容易!连轿子钱就是四钱银子, 买红梭儿米, 买一石七八斗, 勾你家鸨子和你一家大小吃一个月。” (第五十八回) 四钱就可以吃一个月了, 三十两也足够多的了, 这当然要有西门庆这样的有钱人包着才行, 这应该是最好的待遇, 一般的恐怕就没这么走运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95.html

妓女的特殊的生活产生了她们所特有的语言, 在书中就记录了很多妓院的行话。如“小刺骨儿”指妓院中无用的妓女。半门子与粉头同义, 都指妓女。还有梳笼和梳弄是有不同的意思的, 第十一回西门庆梳笼李桂姐, 指花钱财包占玩弄尚未接过客的妓女。梳弄, 弄就是玩弄, 是就年轻的妓女来说的。这些词往往比较露骨、直白、简单。那些行话如不是长期混迹于青楼中的人是不会熟悉的, 说明作者必定常到那里去, 对她们的生活十分熟悉。还有一些是比较有趣味性的, 如郑爱香儿骂伯爵:“不要理这望江南、巴山虎儿、汗东三、斜纹布。” (第三十二回) 张竹坡的批语作王八汗邪, 取第一字谐音, “盖表子行市语也”, 骂人也讲究骂法。还有拆字的, 应二问西门庆郑爱月儿“比李桂姐风月如何”, 西门庆回答道:“通色丝女子不可言。” (第六十一回) “色丝女子”合起来就是“绝好”二字。这种例子还很多, 她们虽然文化水平不高, 但是喜欢咬文嚼字, 使用暗语隐语。郑爱香儿与李桂姐在这一回还有一长段的对话, 月娘在场是听到了的, 但她说:“你每说了这一日, 我不懂, 不知说的那家话。”行话当然只有内行人才懂, 月娘当然不会懂。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95.html

妓女一般来说有三种出路, 第一如李三妈、郑家鸨儿, 年老色衰之后就做了老鸨, 做假母, 培养年轻的女孩子;第二是出家, 从此脱离尘世;第三是从良, 如卓丢儿, 李娇儿都是妓女出身, 嫁了西门庆作妾。西门庆死了之后, 马上有虔婆来鼓动她:“人已是死, 你我院中人, 守不得这样的贞节。”于是她第一个卷包而去, 改嫁了张二官。可见他与西门庆是没有什么真情可言的, 只是为了找到一个归宿, 使生活有着落而已。李娇儿与西门庆的关系是很淡的, 书中很少有写到西门庆到她屋里过夜, 她的作用就是替西门庆管理一部分的家财, 名义上她是主子, 实际上她在家里其实就等于一个伙计、仆人。她在家里的地位也很低, 虽然从了良, 可别人并不承认她, 潘金莲就仍然把她当作妓女看, 只要当过妓女, 就永远也摆脱不了这个身份。可见她的从良是不成功的, 也代表了多数从良的妓女的生活。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95.html

妓女以倚门卖笑为生, 用金钱买来的笑当然不会有多少真实可言。只要有钱, 什么人都可以去获得她们装出来的职业的笑。潘金莲曾对西门庆说:“十个九个院中淫妇, 和你有甚情实?常言说得好‘船载的金银, 填不满烟花塞’。” (第十二回) 妓女与嫖客的关系实际上就是金钱关系。《李娃传》中的刺史之子某生, 赴长安应试, 就住在青楼里一年多, 直到卖完了带来的所有家当, 这时鸨母就开始设计撵人了, 他被扫地出门。《玉堂春落难逢夫》中的王三官亦是如此, 尽管与玉堂春难舍难分, 可是一旦钱用完, 就再也没有理由可以待下去了。即使玉堂春想留, 鸨母也不许。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95.html

这是一种情况, 也有的是超出金钱关系的。《卖油郎独占花魁》中的王美娘看中的不是秦重的钱财, 而是他的人品, 她为自己赎身, 愿意粗茶淡饭地和秦重过日子。可能有的刚开始是假意奉承, 到后来就弄假成真了, 这还是有真情可言, 如玉堂春与王三官。可是在《金瓶梅》中是看不到真情的。不管是李桂姐、吴银儿, 还是郑爱月儿, 哪个不是为了金钱而与西门庆虚情应付?西门庆对她们又何来的真心?在所有与他有关系的女子中, 恐怕他只对李瓶儿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情, 其余的都只是为了得到兽性的发泄与欲望的满足。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95.html

“在《金瓶梅》的艺术世界里, 没有理想的闪光, 没有美的存在, 更没有一切美文学中的和谐与诗意, 它让人看到的是一个丑的世界, 一个物欲横流的世界, 一个绝望的世界。(2) 《金瓶梅》是审丑的文学作品, 其中没有几个正面形象, 其中的妓女更是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 没有如《救风尘》中的赵盼儿那样充满侠气的风尘女英雄, 也没有如《桃花扇》中的李香君那样深明大义的豪杰。与狎客互相之间没有什么承诺, 也没有什么责任与义务, 欺骗是他们关系的常态。李桂姐被西门庆用三十两银子一个月包了, 却与丁二官厮混, 西门庆去找她, 李三妈谎称她不在, 说是去五姨妈家做生日去了, 最后却被他发现了, 大闹李家院。后来又搭上了林太太的儿子王三官, 而王三官后来也成了西门庆的假子。李桂姐是李娇儿的侄女, 又是月娘的干女儿, 这关系就十分复杂混乱了。郑爱月儿其实也与王三官有关系, 也就是逢场作戏, 爱情是绝对没有的。在当时的社会风气下, 一方面朝廷大力表彰节妇烈女, 另一方面, 改嫁已是习以为常, 谋杀亲夫, 随便勾引别人的老婆、丈夫, 也不是什么奇事, 男女关系极其混乱。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95.html

因为花子虚经常待在妓院里不回家, 李瓶儿就勾搭上了西门庆, 在夜里翻墙而入, 与西门庆鬼混。西门庆刚梳笼了桂姐, 因贪恋姿色, 半月不回家, 潘金莲难禁寂寞, 便与十六岁的小厮琴童眉来眼去, 做出事情来, 被秋菊看见并将其告发, 西门庆把潘金莲一顿羞辱。为了讨好李桂姐, 他听从桂姐的话, 硬叫潘金莲剪下一柳头发来。西门庆因为在家里得不到满足, 就四处拈花惹草, 流连妓院, 于是又导致家里的老婆不满, 背着他偷人, 互相之间为了固宠而钩心斗角, 导致家庭纠纷。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1995.html

西门家其实很像是一个大型的妓院。就像韦小宝在扬州妓院长大, 进了皇宫, 他就当皇宫是一座更大更华丽的妓院, 他在扬州妓院里学到的本领, 在这里一样适用, 他在皇宫一样如鱼得水, 说明这两个地方的本质没有多大差别。家里的女人, 丫鬟、仆妇、奶妈, 西门庆看上谁就与谁发生关系。潘金莲还与小厮、女婿调笑。第十五回元宵节, 众妻妾到狮子街的楼上观灯, 在下面看到的人说:“莫不是院中小娘儿?是那大人家叫来这里看灯弹唱?”在别人看来她们就是一群高级妓女。第十一回, 潘金莲与孟玉楼下棋, 西门庆从外面回来看见, 说道:“好似一对粉头儿, 也值百十两银子。”他自己就将老婆看成妓女。西门庆刚勾搭上李瓶儿, 孙寡嘴说:“哥如今新叙的这个表子, 不是里面的, 是外面的表子。”所以在西门庆眼里, 她们都是妓女, 只有里面和外面的区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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