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陈敬济见张胜正押着车来家,守备已经升了山东统制,没几天也将回来,于是他就想把心中那点事事儿要告诉春梅,想等着守备来家,惩治张胜。不想这一天因浑家葛翠屏去娘家回门住去了,他独自个在西书房寝歇,春梅蓦进房中看他。见丫鬟跟随,两个就解衣在房内云雨做一处。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060.html
没想到张胜摇着铃,巡风过来,到书院角门外,听见书房内仿佛有妇人笑语之声,于是就把铃声按住,慢慢走来窗下窃听。原来春梅在里面与敬济交欢。听得敬济告诉春梅说:“叵耐张胜那厮,好生欺压于我,说什么当初我多亏他寻回来,几次在下人面前败坏我。昨日见我在河下开酒店,一径使小舅子坐地虎刘二,来打我的酒店,把酒客都打散了。这刘二仗着他姐夫的势力,在那里开窑子,放私债,又偷偷把雪娥那贱人包养在外边,只瞒了姐姐一人眼目。我好几次都忍住了,不敢告诉姐姐,趁姐夫来家,若不早告诉于他,往后我定然不敢往河下做买卖去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060.html
春梅听了,说道:“没想到这厮竟然这般无礼。雪娥那贱人,我卖了他,如何又留住在外?”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060.html
敬济道:“他看起来是欺压我,实际就是欺压姐姐一般。”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060.html
春梅道:“等他爷来家,叫他定结果了这厮。”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060.html
常言道:“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两个只管在屋里说,却不知张胜窗外听得明明白白,口中不言,心内暗道:“此时教他算计我,不如我先算计了他罢。”一面撇下铃,走到前边班房内,取了把解腕钢刀,说时迟,那时快,在石上磨了两磨,走入书院中来。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060.html
不想天假其便,还是春梅不该死于他手。正好这会儿春梅被后边小丫鬟兰花儿,慌慌走来叫春梅,报说:“小衙内金哥儿忽然风摇倒了,快请奶奶看去。”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060.html
吓的春梅两步做一步走,奔到了后房中看孩子去了。刚进去了,那张胜提着刀子,径奔到书房内,不见春梅,只见敬济睡在被窝内。敬济一抬眼看见张胜进来,叫道:“阿呀,你来做甚么?”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060.html
张胜怒道:“我来杀你!你如何对淫妇说,倒要害我?我把你寻来了,反倒寻出错来了是不是?恩将仇报!常言”黑头虫儿不可救,救之就要吃人肉“休走,吃我一刀子明年今日是你死忌!”那敬济光赤条身子,没处躲,只搂着被,吃他拉过一边,向他身就扎了一刀子来。!扎着软肋,鲜血就邈出来。这张胜见他挣扎,复又一刀去,攘着胸膛上,动弹不得了。一面采着头发,把头割下来,正是: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060.html
可怜敬济青春不上三九,死于非命。张胜提刀,又绕屋里床背后找,找不见春梅,便大踏步往后厅走去。走到仪门首,只见李安背着牌铃,在那里巡风。一见张胜凶神恶煞似的提着刀跑进来,便问:“那里去?”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060.html
张胜也不回答,只顾走,被李安拦住。张胜就向李安戳一刀来。李安冷笑,说道:“我叔叔有名山东夜叉李贵,我的本事不用借。”早飞起右脚,只听忒楞的一声,把手中刀子踢落一边。
张胜急了,两个就揪打在一处,被李安一个泼脚,跌番在地,解下腰间缠带登时绑了。嚷的后厅春梅知道,说:“张胜持刀入内,小的拿住了。”那春梅方救得金哥苏醒,听见张胜持刀入内大惊失色。走到书院内,见敬济已被杀死在房中,一地鲜血横流,不觉放声大哭。一面使人报知敬济媳妇知道。葛翠屏慌奔家来,看见敬济杀死,哭倒在地,不省人事。被春梅扶救苏醒过来。拖过尸首,买棺材装殡。把张胜墩锁在监内,单等统制来家处治这件事。
那消数日,只见军情事务紧急,兵牌来催促。周统制调完各路兵马,张巡抚又早先往东昌府那里等候取齐。统制到家以后,春梅把杀死敬济一节说了。李安将凶器放在面前,跪着把事情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统制大怒,坐在厅上,提出张胜,也不问长短,喝令军牢,五棍一换,打一百棍,把张胜生生的给打死了。随后,马上差旗牌快手,往河下捉拿坐地虎刘二,锁解前来。孙雪娥见拿了刘二,恐怕拿他,走到房中,自缢身死。
旗牌拿刘二到府中,统制也分付打一百棍,当日打死。烘动了清河县,大闹了临清州。正是:平生作恶欺天,今日上苍报应。有诗为证:为人切莫用欺心,举头三尺有神明。若还作恶无报应,天下凶徒人食人。
当时统制打死二人,除了地方之害。分付李安将马头大酒店还归本主,把本钱收算来家。分付春梅在家,与敬济修斋做七,打发到城外永福寺葬埋。留李安、周义看家,把周忠、周仁带去军门答应。春梅晚上与孙二娘,置酒送饯,不觉簇地两行泪下,说:“相公此去,未知几时回还,出战之间,须要仔细。番兵猖獗,不可轻敌。
统制道:“你每自在家清心寡欲,好生看守孩儿,不必忧念。我既受朝廷爵禄,尽忠报国。至于吉凶存亡,付之天也。”嘱咐毕,过了一宿。
次日,军马都在城外屯集,等候统制起程。一路无话。这一天到了东昌府下,统制差一面令字蓝旗,打报进城。巡抚张叔夜,听见周统制人马来到,与东昌府知府达天道出衙迎接。至公厅叙礼坐下,商议军情,打听声息紧慢。驻马一夜,次日人马早行,往关上防守去了。不在话下。
却说韩爱姐母子,在谢家楼店中听见陈敬济已死,爱姐昼夜只是哭泣,茶饭都不吃,一心只要往城内统制府中,见一见敬济尸首,死也甘心。父母、旁人百般劝解谁说也不行。韩道国实在没办法了,使八老往统制府中打听,敬济灵柩已出了殡,埋在城外永福寺内。
这八老走来,回了话。爱姐一心要到他坟上烧纸,哭一场,也是和他相交一场。做父母的只得依他。雇了一乘轿子,到永福寺中,问长老葬于何处。长老令沙弥引到寺后,新坟堆便是。这韩爱姐下了轿子,到坟前点着纸袋,道了万福,叫声:“亲郎我的哥哥!奴实指望和你同谐到老,谁想今日死了!”放声大哭,哭的昏晕倒了,头撞于地下,就昏死过去了。慌了韩道国和王六儿,向前扶救,叫姐姐,叫不应,越发慌了。
不想那日,正是下葬的三日,春梅与敬济媳妇葛翠屏坐着两乘轿子,伴当跟随,抬三牲祭物,来与他暖墓烧纸。看见一个年轻小的妇人,穿着缟素,头戴孝髻,哭倒在地。一个男子汉和一中年妇人,搂抱他扶起来,又倒了,不省人事,吃了一惊。
因问那男子汉是那里的,这韩道国夫妇向前施礼,把从前已往话,告诉了一遍:“这个是我的女孩儿韩爱姐。”春梅一听爱姐之名,就想起昔日曾在西门庆家中见过过,又认得王六儿。韩道国悉把东京蔡府中出来一节,说了一遍:“女孩儿曾与陈官人有一面之交,不料死了。他只要来坟前见他一见,烧纸钱,不想到这里,又哭倒了。”当下两个救了半日,这爱姐吐了口粘痰,方才苏醒,尚哽咽哭不出声来。
痛哭了一场起来,与春梅、翠屏插烛也似磕了四个头,说道:“奴与他虽是露水夫妻,他与奴说山盟,言海誓,情深意厚,实指望和他同谐到老,谁知天不从人愿,一旦他先死了,撇得奴四脯着地。他在时曾与奴一方吴绫帕儿,上有四句情诗。知道宅中有姐姐,奴愿做小,倘不信--”爱姐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吴绫帕儿来,上面写诗四句,春梅同葛翠屏看了。诗云:吴绫帕儿织回纹,洒翰挥毫墨迹新。寄与多情韩五姐,永谐鸾凤百年情。
爱姐道:“奴也有个小小鸳鸯锦囊,与他佩载在身边。两面都扣绣着并头莲,每朵莲花瓣儿一个字儿:寄与情郎陈君膝下。”
春梅便问翠屏:“怎的不见这个香囊?”
翠屏道:“在底裤子上拴着,奴替他装殓在棺椁内了。”
当下祭毕,让他母子到寺中摆茶饭,劝他吃了些。王六儿见天色将晚,催促他起身,他只顾不思动身。一面跪着春梅、葛翠屏哭说:“奴情愿不归父母,同姐姐守孝寡居。明日死,傍他魂灵,也是奴和他恩情一场,说是他妻小。”说着那泪如泉涌。
翠屏只顾不言语。春梅便说:“我的姐姐,只怕年小青春,守不住,却不误了你好时光。”
爱姐便道:“奶奶说那里话?奴既为他,虽刳目断鼻也当守节,誓不再配他人。”
嘱付他父母:“爹,娘,你们回去吧,我跟奶奶和姐姐到府中去了。”
那王六儿眼中垂泪,哭道:“我承望你养活俺两口儿到老,才从虎穴龙潭中夺得你来。今日你倒这么狠心的撇下了我们。”那爱姐口里只说:“我不去。你就是留下我,我到家也会寻了无常。
那韩道国因见女儿坚意不去,和王六儿大哭一场,洒泪而别,回上临清店中去了。这韩爱姐同春梅、翠屏,坐轿子往府里来。那王六儿一路上悲悲切切,只是舍不的他女儿,哭了一场又一场。那韩道国又怕天色晚了,雇上两匹头口,望前赶路。正是:马迟心急路途穷,身似浮萍类转蓬。只有都门楼上月,照人离恨各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