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一帮妓女聚在一块扯闲篇,月娘在旁边听的一脸懵逼。咱先按下不题。
却说西门庆在前边办酒席,热热闹闹的大家在一块喝酒,西门庆冠冕着递酒。众人让乔大户为首,先给西门庆敬酒。只见他三个唱的从后边出来,都头上珠冠],身上一股香味。一开始是郑爱香儿弹筝,吴银儿琵琶,韩金钏儿拨板。启朱唇,露皓齿,先唱《水仙子》“马蹄金铸就虎头牌”一套。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113.html
一会儿大家递完了酒,乔大户坐首在席,其次是吴大舅、二舅、花大哥、沈姨夫、应伯爵、谢希大、孙寡嘴、祝实念、常峙节、白赉光、傅自新、贲第传,共十四人上席,八张桌儿。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113.html
西门庆在下席的主位。这真是说不尽的歌喉宛转,舞态蹁跹,酒若流波,肴如山叠。到了那酒过数巡,歌吟三套之后,应伯爵就在席上开口说道:“哥,你就别让她们唱了,这翻过来吊过去的,左右只是这两套狗挝门的,我这都听腻了!你教玳安拿三个座儿来,教他给列位递酒,这比唱歌可好多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113.html
西门庆道:“我这本想让她们孝顺众尊亲两套词儿着。你这狗才,就这等摇席破座的。”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113.html
郑爱香儿道:“应花子,你门背后放花儿──等不到晚了是吗!着什么急呀!”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113.html
伯爵亲自走下席来骂道:“怪小淫妇儿,什么晚不晚?你他娘的!”教玳安:“过来,你替我给上上刑,给拉过来。”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113.html
这会儿玳安一手拉着一个,都拉到席上,教他递酒。郑爱香儿道:“怪行货子,拉的人手脚儿不着地。”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113.html
伯爵道:“我实话和你说,小淫妇儿,这时间不多了,不久青刀马过,赶紧递酒罢,我等不的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113.html
谢希大便问:“怎么是青刀马?”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113.html
伯爵道:“寒鸦儿过了,就是青刀马。”众人都笑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113.html
当下吴银儿给乔大户递酒,郑爱香儿给吴大舅递酒,韩玉钏儿给吴二舅递酒,就这么轮了一圈。最后吴银儿递到应伯爵跟前,伯爵因问:“李家桂姐怎的不来呀?”
吴银儿道:“你老人家还不知道,李桂姐如今与大娘认义做干女儿。我告诉二爹,只放在心里就行了,可不要跟别人说呀,前日我们在爹宅里散了,都一答儿回家去了,都定好了明天一早来。第二天我在家里收拾好了,还等他呢。人家倒好还买了礼物,早就过来了,倒教我等到这么晚。便使丫头去他家瞧去,人家说他来了,却叫妈妈好一顿说我。就算你拜认与爹娘做干女儿,你跟我说了又能怎么着?还怕我跟你抢是怎么的?瞒着人干事。他头里坐在大娘炕上,就卖弄显摆他是娘的干女儿,剥果仁儿,定果盒,拿东拿西,把俺每往下踩。开始我这还不知道呢,倒是里面六娘刚刚瞧瞧的对我说。他替大娘做了一双鞋,买了一盒果馅饼儿,两只鸭子,一大副膀蹄,两瓶酒,老早坐了轿子来。”
吴银儿把这话从头至尾告诉一遍。伯爵听了道:“他如今在屋里不出来是吧,今天你看着,我还非要让那小淫妇出来。我跟你说,他想必早就和他那个老鸨子合计好了,见你大爹做了官,又掌着刑名,一者惧怕他的权势,二者她怕西门庆大官人做了官,工作忙了就没时间去消费了,所以这才假借着认干女儿来往,断绝不了这门儿亲。你说我猜的是不是?我教与你个办法儿,他认大娘做干女,你到明日也买些礼过来,你去认六娘做干女儿就是了。你和他都还是过世你花爹一条路上的人,各进其道就是了。我说的是不是?你也不消恼他。”
吴银儿道:“二爹说的是,那我到家就对妈妈说。”说完,吴银儿就给下一个人递酒了,再有就是韩玉钏儿,她们都挨着过来递酒。
伯爵道:“韩玉姐起动起动,不消行礼罢。你姐姐家里做什么哩?”
玉钏儿道:“俺姐姐家中有人包着哩,好些日子都没出来唱了。”
伯爵道:“我记的五月份在你那里聚会之后,就再也没见你姐姐。”
韩玉钏道:“还说呢,那天二爹也不多坐一会儿,老早就走了?”
伯爵道:“那天我本来还行多坐会儿,结果一块来的又两个人脾气不太对付,结果正好你大老爹也邀请我们,那我就先走了。”
韩玉钏儿见他吃过一杯,又斟出一杯。伯爵道:“罢罢,少斟些,我吃不得了!”
玉钏道:“二爹你慢慢吃,吃完了我给你唱个曲儿。”
伯爵道:“我的姐姐,谁对你说来?正可着我心坎儿。常言道:养儿不要屙金溺银,只要见景生情。倒还是丽春院娃娃,到明日不愁没饭吃,比郑家那贼小淫妇强万倍呢,剌骨儿,只躲滑儿,再不肯唱。”
郑爱香儿道:“应二花子,你是不是烧糊涂了你,这满嘴胡言乱语的,找骂!”
西门庆道:“你这狗才,头里怪罪他唱,这回又奚落他。”
伯爵道:“头里是头里,如今递酒,不教他唱个儿?我有三钱银子,使的那小淫妇鬼推磨。”韩玉钏儿不免取过琵琶来,席上唱了个小曲儿。
伯爵因问主人:“今日李桂姐儿怎的不教他出来?”
西门庆道:“李桂姐他今日没来吧?”
伯爵道:“什么没来呀!我刚才还听见她在后边唱。你怎么还替她说谎!”因使玳安:“好歹后边快叫他出来。”那玳安儿不肯动,说:“应二爹,您这肯定听错了吧,后边是女先生郁大姐唱曲给娘们听呢。”
伯爵道:“贼小油嘴还哄我!你不去,那你等我自己到后边去叫啊。”
祝实念便向西门庆道:“哥,也罢,你让李桂姐出来见个面,与各位老亲递杯酒来喝,不教他唱就完了呗。”
西门庆被这起人缠不过,只得使玳安往后边请李桂姐去。那李桂姐正在月娘上房弹着琵琶,唱与大妗子、杨姑娘、潘姥姥众人听,见玳安进来叫他,便问:“谁使你来?”
玳安道:“爹让我来的,请桂姨上去递一巡酒。”
桂姐道:“娘,你看爹韶刀,头里我说不出去,又来叫我!”
玳安道:“爹被众人缠不过,才使进我来。”
月娘道:“也罢,你出去就递一轮酒吧,递完了快下来就是了。”
桂姐又问玳安:“我跟你说啊,要真是你爹叫,我便出去;若是应二花子,随问他怎的叫,我这辈子也不出去。”
于是向月娘镜台前,重新装点打扮出来。众人看见他头戴银丝鬏髻,周围金累丝钗梳,珠翠堆满,上着藕丝衣裳,下着翠绫裙,尖尖趫趫一对红鸳,粉面贴着三个翠面花儿。一阵异香喷鼻,朝上席不端不正只磕了一个头。就用洒金扇儿掩面,佯羞整翠,立在西门庆面前。
西门庆叫他给乔大户上酒。乔大户倒忙欠身道:“不比麻烦,自便就行,先招呼列位尊亲”
西门庆道:“自便那行啊,先从你乔大爹开始敬起。”
这桂姐于是轻摇罗袖,高捧金樽,递乔大户酒。伯爵在旁说道:“乔上尊,你请坐,你让她站会儿。丽春院粉头供唱递酒是他的职分,可别惯坏了他。”
乔大户道:“二老,这位姐儿乃是大官府令翠,在下怎敢起动,使我坐起不安。”
伯爵道:“你老人家放心,他如今不做婊子了,见大人做了官,情愿认做干女儿了。”
那桂姐便脸红了,说道:“汗邪了你,就知道胡说八道!”
谢希大道:“还真有这等事,俺们都不知道。那就趁今儿吧众位老爹在呢,一个也不少,每人五分银子人情,都送到大哥这儿来,给哥哥庆祝收了干女儿。”
伯爵接过来道:“还是哥做了官好。自古不怕官,只怕管,这回子连干女儿也有了。到明日洒上些水扭出点汁儿来,再来个湿女儿。”
被西门庆骂道:“你这贼狗才,就知道胡说八道。”
郑爱香正递沈姨夫酒,插口道:“应二花子,李桂姐给爹做了干女儿,那你到明日给大爹做个干儿子罢,掉过来就是个儿干子。”
伯爵骂道:“贼小淫妇儿,你少跟着出馊主意,我不缠你念佛。”
李桂姐道:“香姐,你说的对,你替我骂这花子两句。”
郑爱香儿道:“不要理这望江南、巴山虎儿、汗东山、斜纹布。”
伯爵道:“你这小淫妇,敢用你唱的那调子儿骂我,这我没的说,你就跟那一个劲的瞎扯吧,把你妈那裤带子也扯断了。”
桂姐道:“姐,咱们甭理他,你瞅他那不识逗的德性。还急了。”
郑爱香笑道:“这应二花子,今日鬼酉上车儿──推丑,东瓜花儿──丑的没时了。他原来是个王姑来子。”
伯爵道:“这小剌骨儿,没人要的东西,也就只有我能将就罢了。”
桂姐骂道:“怪攮刀子,你这嘴真臭。爹,你还不打他两下子哩,你看他这满嘴胡说八道的。”
西门庆骂道:“怪狗才东西!你教他递酒就完了,这逗她干嘛呀!”走向席上打了应伯爵一下。
伯爵道:“贼小淫妇儿!你说你倚着汉子势儿,我能怕你?你看你一口一个‘爹’叫的那甜!”又道:“哥,我跟你说,你就别叫她递酒了,递酒还便宜了她呢。拿过刑法来,且教他唱一套给俺每听着。要不一会她又跑后边偷奸耍滑去了。”这里前厅花攒锦簇,大家饮酒顽耍不题。
单表潘金莲自从李瓶儿生了孩子,见西门庆常在他房里宿歇,于是常怀嫉妒之心,每蓄不平之意。知西门庆前厅摆酒,在镜台画好装,整理好衣出房。听见李瓶儿房中孩儿啼哭,便走入来问道:“这孩子怎么哭的这么厉害呀?”
奶妈如意儿说道:“娘往后边去了。小官哥这是找娘呢,所以哭的不停。”
那潘金莲笑嘻嘻的向前戏弄那孩儿,说道:“你这刚出生的小人芽儿,就知道找你妈妈。等我抱你到后边找你妈妈去!”
奶妈如意儿说道:“五娘您可别抱他,只怕一时撒了尿在五娘身上。”
金莲道:“怪臭肉,怕什么呀!我拿小被子拖着他,不妨事。”
说完直接把官哥抱在怀里,就往后面走了。走到仪门口,她故意把那孩儿举的高高的。不想吴月娘正在上房穿廊下,看着家人媳妇定添换菜碟儿,那潘金莲笑嘻嘻看孩子说道:“‘大妈妈,你做什么哩?’你说:‘小大官儿来寻俺妈妈来了。’”
月娘忽抬头看见,说道:“五姐,你说的什么话?他妈妈没在跟前,这大晚上的你平白抱出他来做甚么?还举那么高,可别吓着他。他妈妈在屋里忙着手哩。”便叫道:“李大姐你出来,你家儿子来找你了。”
那李瓶儿慌走出来,看见金莲抱着,说道:“小大官儿好好儿在屋里,不是由奶妈抱着吗,平白的找我干什么呀?你看都尿到你五妈身上了。”
金莲道:“我刚路过你门口,听见孩子在屋里使劲的哭着找你,我这不是抱他出来他出来走走。”
这李瓶儿忙解开怀把孩子接过来。月娘引逗了一回,吩咐:“好好抱进房里去罢,可别吓着他!”
李瓶儿到前边,便悄悄跟奶妈说:“他哭,你慢慢哄着他,等我来就是了,你怎么让五娘抱到后边找我呀?”
如意儿道:“我说了,五娘非要抱,我拦都拦不住。”那李瓶儿慢慢看着他喂了奶,就安顿他睡了。谁知睡下不多时,那孩子就有些睡梦中惊哭,半夜发寒潮热起来。奶子喂他奶也不吃,只是哭。李瓶儿慌了。
且说西门庆前边酒席散了,打发四个唱的出门。月娘与了李桂姐一套重绡绒金衣服,二两银子,不必细说。
西门庆晚上到李瓶儿房里去看孩子,因见孩儿只顾哭,便问:“怎么了?”
李瓶儿也不提起金莲抱他后边去一事,只说道:“也不知怎么了,睡了起来就使劲哭,奶也不吃。”
西门庆道:“你好好拍拍他,让他睡。”因骂如意儿:“你不好好看哥儿,怎么这点事都干不好?是不是吓着他了!”
于是西门庆便走过后边对月娘说。月娘就知道肯定是金莲把孩子抱出来给他吓着了,但是她一字没对西门庆说,只说:“我明日叫刘婆子看他看。”
西门庆道:“休教那老淫妇来胡针乱灸的,另请小儿科太医来看孩儿。”
月娘不依他,说道:“一个刚满月的孩子,什么小儿科太医。”
到了第二天,西门庆一早就去衙门里了,月娘使小厮请了刘婆来看了,说是着了惊。给了他三钱银子。灌了他些药儿,那孩儿方才得睡稳,不洋奶了。李瓶儿一块石头方落地。正是:满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