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吴月娘和孟玉楼、李娇儿三人在房中坐着聊天呢,只听见外面小厮都在嚷嚷着找来旺,找不着。这会儿小厮平安掀帘子进屋来了,然后月娘就问:“平安,你们找来旺做什么呀?”
平安道:“爹那着急着呢,找他有事儿。”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141.html
月娘沉吟了半天才说:“我早上派来旺去办事了,去王尼姑庵里送香油百米去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141.html
平安道:“哦,那小的回爹,就说娘差他办事儿去啦。”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141.html
月娘骂道:“你个怪奴才,爱怎么说怎么说。”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141.html
平安慌得不敢言语,就出去了。紧接着月娘就向玉楼等众人说道:“我开口,又说我多管,不言语的话又憋得慌。你说那个女人她自己过来了,之前的房子他卖掉就是咯。这平白扯淡摇铃打鼓的,有什么可看守的。左右还有他家的冯妈子呢,再派一个没老婆的小厮一块儿在那就是了。这还怕房子自己能长腿走了还是怎么着,巴巴的叫来旺两口子去。来旺那媳妇七病八痛的,这要是一时病倒了在那,谁服侍她呀?”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141.html
玉楼道:“姐姐在上,这事儿本不该我说。您是一家之主,您与他爹两人都不说话,就是俺们也不好说什么。下边的孩子也都没的投奔。他爹这两天隔二骗子三的也没什么意思。姐姐依俺每一句话儿,给他爹一个笑脸,这事儿就算了。”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141.html
吴月娘道:“孟三姐,你可不要这么想,我又没跟他们两闹,是他平白无故的使性,瞧他嘟噜的那张脸,别想让我再正眼瞧他一眼。他背地里对人骂我是不贤良的淫妇,我怎么不贤良啦?如今弄得这七八个在屋里,才知道我不贤良啊。自古说的好,顺情说好话,干直惹人嫌。我当初说拦着你,那也是为你好。你既然收了她许多的东西,又买了她家的房子,如今又图谋他的老婆,你不怕别人说闲话吗?况且她还孝服不满,你也不好娶她呀。谁知道人家在背地里把这圈套做的成成的,每天行茶过水,只瞒着我一个人,就把我压在缸底下是吧?她这今儿在院里睡,明儿也推在院里睡,谁想到,他倒是把这大活人给睡到家里来了。现在还真是在自家院里睡啦。他呀是就吃这一套。人家在他眼跟前瞧龙画虎,两面三刀的哄他,就千好万好了。像俺们这种老实人,苦口良言的,你看他理不理你。你不理我,还想让我求着你呀?我还不理你了呢!一天也少不了我三顿饭,我就当没汉子在这儿守活寡了。你们就随我,这事儿,谁都甭管。”几句话说的玉楼众人讪讪的。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141.html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李瓶儿梳妆打扮好,上身穿了一个大红遍地金对襟罗衫儿,翠盖拖泥妆花罗裙,迎春抱着银汤瓶,绣春拿着茶盒,走来上房,与月娘众人递茶。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141.html
月娘叫小玉放了一个坐给他,这会儿孙雪娥从外边进来了,大家从外边见了礼都递了茶,然后在一块儿坐着。潘金莲嘴快便说:“李大姐,你过来。你可得给大姐姐下个礼,实话跟你说了吧。大姐姐和他爹可有好些日子都不说话了。俺们刚才替你劝了这半天,我看你改日得安排一桌酒席。好好央及央及大姐姐,叫他两个老公婆都笑开了罢。”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141.html
然后李瓶儿说:“姐姐吩咐的,奴都知道。”于是李瓶儿就去月娘跟前磕了四个头。文章源自金瓶梅网www.jinpm.cn金瓶梅网-http://www.jinpm.cn/32141.html
月娘道:“李大姐,他哄你呢,别听她瞎说。五姐,你们可不要来瞎撺掇啊。我可已经赌下誓了,就算一百年也不和他爹再说一句话呢。”然后大家就不在针对这个话题往下接茬了。
金莲就在旁边那个一个抿子给李瓶儿抿头,又见李瓶儿头上带着一头金玲珑草虫儿头面,并金累丝松竹梅岁寒三友梳背儿,因说道:“这首饰还挺好看的,李大姐,不是我说,你不该打这碎草虫头面,有些抓头发,不如大姐姐戴的金观音满池娇,是揭实枝梗的好。”
这李瓶儿老实,就说道:“奴也是照样儿要叫银匠打那么一个呢。”
过了一会儿小玉,玉箫过来递茶,并且跟李瓶儿开玩笑。先是玉箫问:“六娘,你家老公公当初在皇城内哪个衙门来着?”
然后李瓶儿说道:“他先前在惜薪司掌厂,就是给皇宫弄木材的。”
玉箫笑道:“哟,弄木材的呀!您老人家昨天晚上身上挨了不少柴吧?”
小玉又说道:“去年好多多里长老人,都寻你呢,叫你往东京去呢。”
李瓶儿也没听懂是怎么回事儿,便说道:“这老头老太太的,找我去东京干什么呀?”
小玉笑道:“说你老人家可厉害,哪儿有水灾可把情况报到东京皇上那儿去呀。”
然后玉箫又说道:“你老人家乡里妈妈拜千佛,昨日磕头磕够了。”
小玉又道:“可不是吗,昨天朝廷差四个夜不收,请你嫁到外邦去,有这事儿吗?”
然后李瓶儿说道:“我不知道啊。”
小玉笑道:“他们说你老人家会叫好达达。”
这两人的调侃,把金莲和玉楼笑的不得了。月娘骂道:“你们两个臭丫头,该干嘛干嘛去,你们只顾奚落你六娘,算是怎么回事儿?”于是把李瓶儿羞的一块红、一块白,站又站不得,坐又坐不住,半日回房去了。
过了一会儿西门庆回来了,告诉李瓶儿说已经雇了银匠去做这个东西去了。几天就能把首饰做好,接着西门庆对李瓶儿说,打算二十五日发请柬请大家来吃会亲酒,少不的请请花大哥。
李瓶儿说:“花大哥的娘子,在我过门三天的时候来过了。还再三的跟我说起过这件事。也罢,你请他就请吧。”接着又说:“那边房子左右由冯妈看守,你这边再叫一个和天福轮着看守就是了。不用叫来旺去了,上房姐姐说,他媳妇有病去不了。”
西门庆道:“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啊。”说完便把平安叫过来,吩咐说:“平安,你和天福两人轮班,一人一天,在狮子街房子里面守夜啊。”
很快到了二十五日这一天,西门庆家中吃会亲酒,安排了插花筵席,一起杂耍步戏。四个唱的,李桂姐、吴银儿、董玉仙、韩金钏儿,从晌午就来了。官客在卷棚内吃了茶,等到齐了,然后大厅上坐席。
头一席花大舅、吴大舅;第二席吴二舅、沈姨夫;第三席应伯爵、谢希大;第四席祝实念、孙天化;第五席常峙节、吴典恩;第六席云里守、白赉光。西门庆坐主位,其余傅自新、贲第传、女婿陈敬济两边列坐。大家就热热闹闹的吃喝玩乐了起来。
应伯爵就在席上先开言说了起来:“今儿个是哥的喜酒,兄弟斗胆想请嫂子出来拜见拜见,足见亲厚之情,其实俺们倒不要紧,人家花大尊亲,还有二位老舅、沈姨丈在上,人家今儿个是来干嘛的?”
西门庆道:“糟糠之妻,不见也罢。免了罢,免了罢。”
应伯爵道:“哥,你这说的不对,当初咱们有言在先,不为嫂子,咱来这儿干嘛呀?不就是为了看看嫂子吗?更何况有我尊亲花大哥在上,先做友,后做亲,又不是外人,请出来见见,怕怎么的?”
西门庆笑不动身。应伯爵道:“哥,你别光笑啊,俺们都拿了拜钱在这呢,不白叫她出来见。”
西门庆道:“你这狗才,你就知道胡说八道。”
西门庆被这帮兄弟,再三逼迫不过,叫玳安过来,然后让他跟后边说一声去。过了一会儿玳安出来回复西门庆说,六娘不想出来了,让免了罢。这会儿应伯爵又说道:“玳安,我看就是你这小狗骨头搞的鬼,你什么去后边了,就来哄我。”
玳安道:“小的哪敢哄二爹啊,二爹要是不信,你自己上后边问问就是喽。”
应伯爵道:“你当我不敢进去是吧,你信不信我走进去,连你那几位娘都给拉出来。”
玳安道:“俺家那大猱狮狗,可利害。没等你到哪儿呢,先把应二爹下半截给撕下来。”
然后应伯爵故意下席,过去照着应伯爵屁股就来了两脚,笑道:“好你个小狗秃,跟我这没大没小的。赶紧去后边给我请去,要是请不来小心我打你二十栏杆。”把众人、四个唱的都笑了。
玳安走到下边站着,看着西门庆也就是不动身。西门庆也没办法,只得把玳安叫过来,吩咐玳安说:“你让六娘收拾收拾,出来见见他们得啦。”
玳安才又重新进去,过了一会儿又请西门庆进去。然后才把脚下人赶出去,关上仪门。孟玉楼、潘金莲百方撺掇,替他抿头,戴花翠,打发他出来。厅上铺下锦毡绣毯,四个唱的,都到后边弹乐器,导引前行。麝兰叆叇,丝竹和鸣。妇人身穿大红五彩通袖罗袍,下着金枝线叶沙绿百花裙,腰里束着碧玉女带,腕上笼着金压袖。胸前缨落缤纷,裙边环佩叮当,头上珠翠堆盈,鬓畔宝钗半卸,粉面宜贴翠花钿,湘裙越显红鸳小。正是:恍似姮嫦离月殿,犹如神女到筵前。
当下四个唱的,琵琶筝弦,簇拥妇人,花枝招展,绣带飘摇,望上朝拜。慌的众人都下席来,还礼不迭。
却说孟玉楼、潘金莲、李娇儿簇拥着月娘都在大厅软壁后听觑,听见唱“喜得功名遂”,唱到“天之配合一对儿,如鸾似凤”,直至“永团圆,世世夫妻”。
然后金莲向月娘说道:“大姐姐,你听着唱的,这小老婆今日不该唱这一套啊。他做了一对鱼水团员,世世夫妻,那把姐姐你放在了哪里?”
月娘虽然说平时是好性子,但是听了金莲这几句话,心里还是有几分不悦。又看见应伯爵,谢希大这火人,见了李瓶儿一出来就开始拜,恨不得多生出几张嘴来夸奖奉承,说道:“你们看我这嫂子,真是世间少有,盖世无双!休说德性温良,举止沉重,自这一表人物,普天之下,也寻不出来。还有谁有咱大哥这么有福啊?咱们今天得见嫂子一面,明天就是死了也值得了。”
说完以后就叫玳安过来说道:“快请你娘去屋里歇着吧,别累着了,这要是类坏了,俺们几个罪过可就大啦。”
吴月娘众人听了,骂扯淡轻嘴的囚根子不绝。过了一会儿李瓶儿下来,四个唱的见他手里有钱,都乱趋奉着他,娘长娘短,替他拾花翠,叠衣裳,无所不至。
月娘回到房里,感到非常的不开心。只见玳安、平安接了许多拜钱,也有尺头、衣服并人情礼,盒子盛着,拿到月娘房里。
月娘正眼也不看,骂道:“贼囚根子!拿送到前头就是了,平白拿到我房里来做甚么?”
玳安道:“爹吩咐拿到娘房里来。”
月娘叫玉箫接了,掠在床上去。不一时,吴大舅吃了第二道汤饭,走进后边来见月娘。月娘见他哥进房来,连忙与他哥哥行礼毕,坐下。
吴大舅道:“昨日你嫂子在这里打搅,又多谢姐夫送了桌面去。到家对我说,你与姐夫两下不说话。我执着要来劝你,不想姐夫今日又请。姐姐你若这等,把你从前一场好都没了。自古痴人畏妇,贤女畏夫。三从四德,乃妇道之常。今后他行的事,你休要拦他,料姐夫他也不肯差了。落的做好好先生,才显出你贤德来。”
月娘道:“早贤德好来,不教人这般憎嫌。他有了他富贵的姐姐,就把我这穷官家的丫头就当忘记了。你也不要管他,左右是我,随他把我怎么的罢!贼强人,什么时候开始这等变心了。”说着月娘哭了起来。
吴大舅道:“姐姐,你这个就差了。你我不是那等人家,快休如此。你两口儿好好的,俺每走来也有光辉些!”
劝月娘一回。小玉拿茶来。吃毕茶,只见前边使小厮来请,吴大舅便作辞月娘出来。当下众人吃至掌灯以后,就起身散了。四个唱的,李瓶儿每人都是一方销金汗巾儿,五钱银子,欢喜回家。
自此西门庆连在瓶儿房里歇了数夜。别人都罢了,只有潘金莲恼的要不的,背地唆调吴月娘与李瓶儿怄气。对着李瓶儿,又说月娘容不的人。李瓶儿尚不知堕他计中,每以姐姐呼之,与他亲厚尤密。
正是: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